黃偉翔/技職地基已掏空,整天推蓋帝寶政策有何用?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技職地基已掏空,整天推蓋帝寶政策有何用?

 

文/黃偉翔

一棟大樓要轟立百年,重點在地基打得深不深、穩不穩,舉台北101大樓為例,當初光地基工程就進行了15個月,透過筏式基礎工法、防震球等工法,讓101不怕風吹雨打和地震的影響得以轟立至今,同樣道理,台灣若為技職體制長期發展著想,那麼政策地基就得紮得穩,這遠比蓋帝寶、放煙火等政策重要的多!(延伸閱讀:18歲先就業?蔡英文先搞好人才培育的基礎工程吧!

要說最近技職圈有什麼大事?必當是教育部打算刪去乙級技術士證的技優甄審報名資格,雖最終該提案因各方施壓、反對聲浪大,而暫不調整,但在我看來,若說這件事是技職前3大重要議題,很難再想出前兩名。

在我過去的報導數據曾指出,104學年度技優甄審報名人數共18533人,其中有16935人是透過乙證報名,而當中超過6成人是拿透過電腦軟體應用、電腦硬體裝修、印前製程這3張乙證報名,又有超過6成人透過這三張乙證錄取。

但技職生盲目考乙證為升學,而非為累積就業職能現象,「還不是最嚴重的事!」

由於考取乙級技術士證提供給技職生甄試報名資格,而產生了學校、學生盲目考取乙證,但非為累積就業職能的現象。只是這「還不是最嚴重的事!」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職校教學不正常化,再多補助計畫恐無效益

昨日立委徐榛蔚質詢教育部長潘文忠時,引用我報導的表格痛批,「許多偏鄉職校學生學科較弱,都要透過乙證才有錄取科技大學機會,砍掉等於阻斷偏鄉孩子的升學發展。」徐榛蔚反應的其實也是大多學科弱勢職校的聲音,而另外還有些人會覺得,面對自我放棄、不願學習的職校生,須透過考乙證、升學等誘因,引導他們投入技術學習。

那麼教育部為何要刪?除了意識到取巧用乙證升學的歪風,教育部也希望能借此改變部分職校教師「上課都在教乙證,而沒完整落實課綱內容」的現象。不論教育現場的出發點是為了引導學生、經費補助、評鑑、拼升學榜單,以考證為導向的教學方式,都不利於未來新課綱中職校技能領域課程的落實。

坦白說,過程只學技術而不重視課綱基本素養學科,不如去參加職業訓練,訓練週期更短、內容更扎實。

不過從乙證甄審的例子來說,我認為最嚴重的問題在於,不管是目前技職再造N期、深耕計畫、均優質化、產業學院…等,這一個個技職校院的強化計畫,都可能因為職校最核心的「教與學不正常化」,難以發揮真正效益。技優甄審乙證僅是不正常化其中一個因素。

雖能理解目前透過乙證升學、引導技術學習的重要性,但若教育部不提出完整配套通盤解決,放任這生態持續下去,不論未來多少補助計畫投入,很可能僅是原地打轉,各方都短視地為了自身利益而非競爭力。

教育部之所以刪除乙證甄審資格,除了意識到取巧用乙證升學的歪風,也希望借此改變部分職校教師「上課都在教乙證,而沒完整落實課綱內容」的現象。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技優生困境,應從源頭處理

不只如此,在我過去專欄〈被放生的萬名技優生何處去?〉中提到,多年來,許多技術優良學生透過非筆試升學管道進入科技大學,幾乎混不下去休退學,不然就是被迫轉系到好畢業的系所,雖然教育部後來祭出「技優領航計畫」來補強,但也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對於「製造技優生的源頭」並未徹底解決,技優甄審乙證就是最大來源之一。

日前我到花東地區職校演講,教師們紛紛表示透過乙證拼上科大的孩子,課業經常遇到困難,讀不到幾年就休退學或轉系,但由於學生已經從職校畢業,就不知道學生出路;而在高教端,休退學的孩子,科大也沒有系統性的追蹤後續發展。

一群被送到政策太極區的技優生,以為是翻身途徑,結果只是虛晃光陰走一回。

 

利益鏈結,難以斬斷

我不願多加針對「職校相關補助指標跟乙證關係」評論,但就以取得證書過程,有時還包含培訓、補習、購置用具等,開辦一張證可帶來龐大商機與利益結構,部分學生在取得證書前,就已花了不少費用。

曾有乙證命題委員對我說,主因在於命題多年來鮮少配合實務所需修改,甚至部分擔任命題委員為了利益,操控命題內容,「只為了讓自己編的教科書好賣」。

多方來源也指出,廠商與學校接洽,私底下不是沒有「分贓」,所以學生考證成功比率高,只是因為多花了許多錢罷了!意圖不軌的校方、乙證補習班、補助、升學榜單環環相扣,整體利益鏈結,如何斬斷?背後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恐不是教育部單一部會能夠對抗的。

但對於證、照內涵如何與就業所需連結,是勞動部的職責,更是問題核心,所以教育部在資格取用上的誘因結構設計,應更謹慎思考。

開辦一張證可帶來龐大商機與利益結構,部分學生在取得證照前,就已花了不少費用。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核心問題不解決,技職難翻身

回到技職教育的初衷,教育工作者們應自問,「這過程真能夠增加孩子們職場競爭力?」課程、考證如何對應到職能、落實新課綱、教學正常化並真正務實致用,才是最大重點。

無奈,這些真正須改變的核心問題,總被許多放煙火政策所遮掩。18歲先就業政策雖然值得稱讚,終究非為解決核心問題,可是這樣的煙火政策,政府資源反而高度投入。

就以我在〈教育部長,請還給技職生學習自主權〉一文中強調的,技專測驗中心總考科至少超過50個,還被賦予開發實作考題任務,相比於指考及學測不到10個紙筆考科,技專試題開發成本絕對遠高出許多。

然而在要求更多資源投入,卻因為少子化、考招單位收入減少,仍不見政府願意出資協助,反而寧願花上72億於「18歲先就業」這樣宣示性的政策上,其中27億甚至是上次教育部法定提升的0.5%預算(約180億)而來,多少技職圈呼喊教育資源分配不均,何時實質改善過?

若我們真為台灣未來著想,就別短視眼前的升學、乙證引導學習、補助、教學不正常化等問題不願彼此對話,應用更大的格局看待制度變革,思考技職真正的長遠發展;教育部也應頂住壓力並提出完整配套,讓職校乙證生態更健康、教學盡量正常化,相關計畫與政策得以落實。

唯有解決這核心問題,我們的孩子「選技職、好好讀,才會真的有前途!」

回到技職教育的初衷,課程、考證如何對應到職能、落實新課綱、教學正常化並真正務實致用,才是最大重點。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黃偉翔/台灣想主辦技職國際賽?醒醒吧,大勢已去!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台灣想主辦技職國際賽?醒醒吧,大勢已去!

 

文/黃偉翔

近日部分職種的技職國手團隊展開模擬賽,看著大家頂著壓力苦練,除了心疼也對這圈子的前景感到憂心。

具有技術圈奧林匹克之稱的「國際技能競賽(World Skills Competition,WSC)」,每兩年舉辦一次,競賽內容涵蓋各領域,花藝、機電整合、西餐烹飪、家具木工……等,該主辦的國際技能組織(WorldSkills International,WSI)會員國近80個,雖與奧運133個有段差距,但也不算少了。

今年10月,將有47位技職國手代表台灣,前往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參加第44屆WSC,我們過去兩屆總得獎數都排名世界第三;看似光彩的成績,卻有股沈重的壓力瀰漫著競賽圈,就是那頭緊追身後的狼——中國大陸。

台灣是自1970年就開始參賽23屆的老手,但僅參加3屆的中國大陸已悄悄爬上世界第五,讓世界各國驚訝,也代表著製造大國的崛起;上屆台灣成績為5金7銀5銅19優勝,但對岸不遑多讓,成績為5金6銀3銅12優勝——而這卻是2011年才開始參賽的表現。

不諱言,被中國大陸超越只是早晚的事。

我在先前專欄〈台灣技術人才培養格局狹隘——從砍技優保送名額談起〉提到,中國大陸除了海量的經費以外,他們派選手參加競賽,背後是有縝密的策略規劃並與企業配合。以機器人選手為例,中國大陸在相關產業區周圍建置機器人選手培訓基地,並配合「中國製造2025」計劃佈局高階技術工的培養。

在這樣的國際技職賽事,大家或許沒想過,場內比的是選手奪牌,場中是技術人才培養過程,但場外,比的是國家教育制度與產業的整體實力;在WSC上,贊助商以Samsung三星最大,別人無端端的為何要去贊助?我曾訪問過中國大陸的主要贊助商董事長,他直言,「亞洲企業都想參與其中,在技能最高水平賽事,卻沒有選手用你的產品,那還算是一流的企業嗎?」

日前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在中國大陸國家級論壇上痛批,學生動手能力普遍不強,對岸的工信部長直接允諾改進。能看出中國大陸積極面對自己在職業教育體系的不足,而且過去多年來積極挖角各國師資、引進技術人才培育制度,為「中國製造2025」計畫培養更多技術人力。

眼看別人持續進步,台灣呢?

中國大陸過去多年積極挖角各國師資、引進技術人才培育制度,為「中國製造2025」計畫培養更多技術人力。 圖/新華社

 

台灣想主辦國際賽 十年內都不可能

去年底勞動部舉辦國手培訓前的座談會,當時有好幾位圈內人士傳訊息問我,「台灣要主辦技職國際賽?」不在現場的我也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是勞動部政務次長郭國文致詞勉勵大家時說,「台灣應積極爭取主辦國,以軟硬體實力爭取全球能見度,扭轉技職偏差的觀念。」

技能圈對於郭國文有這樣的想法表示肯定,但我直接點破,「大勢已去,政府的重視來得太晚。」

台灣曾在1993年主辦過第32屆WSC,透過主辦國際賽如何為台灣技職注入新活力、增加國際曝光部分不必再多強調,但若想主辦國際賽,除了天時地利人和,更需要政府整體政策支持,與經費預算上的配合。

為何說為時已晚呢?目前WSC每兩年舉辦一次,每屆賽事將投票決定下下屆的主辦國;舉個例子,今年10月將舉辦的第44屆WSC,會議上將決定出第46屆WSC主辦國,目前由中國大陸、瑞士與南非競爭中,但中國大陸聲勢浩大,很有機會拿下。

以現況來分析,第45屆WSC由俄羅斯主辦、第46屆由中國大陸主辦,不太可能再繼續由亞洲國家舉辦第47屆,畢竟WSI仍是以歐洲國家為主要組成的國際組織,就算有奇蹟,亞洲還有韓國、日本等技能強國等著排隊,台灣還不一定爭取得到,尤其近年中國大陸也加入了會員國,主辦國還得靠各國投票支持,這在對岸的施壓下,必定難上加難。

若是在中國大陸參與WSC之前就積極爭取,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可惜已來不及。

2007年於日本靜岡舉辦的國際技能競賽。 圖/歐新社

 

台灣欲再次踩進WSI決策圈 十年內都不可能

想發揮國際影響力,爭取主辦國就非唯一的路徑;事實上,若能爭取到WSI會長職務,才是萬年大計,可惜台灣政府這幾年來並未重視。

目前WSI副會長之一是我們現任勞動部常務次長林三貴,比起大多數會員國,他曾有機會爭取會長一職,因為2018年將競選下一任WSI會長,只可惜我沒看到政府有意在背後做靠山。

很難想像林三貴2019年卸任WSI副會長後,台灣技職國手團隊如何在對岸勢力籠罩中獲得該有的尊重與照顧,尤其2021年WSC主辦國是中國大陸。

 

爭取亞洲區賽主導權 仍有一線曙光

未來WSI的策略是成立各洲的區賽,然後決策圈成員來自各區賽的領導者,就像目前的歐洲技能競賽一樣,亞洲區賽也正等著有心人成立;目前台灣能做的,就是善用多年來累積的競賽影響力,積極爭取亞洲區域組織決策位置,拿下主導權。

目前政府的新南向政策如火如荼,若能藉由台灣現有的技職體系基礎,在WSI亞洲區域組織取得一定的主導地位,再透過WSI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未來台灣透過技職教育、職業訓練在亞洲地區及新南向策略施力上,WSI不失為一個好跳板,為台灣新南向政策發展作策略佈局。

圖為1993年於台灣舉辦的第32屆國際技能競賽。圖/聯合系資料照

 

即使政府努力多年,傳統華人思維仍深植人心,造成技職教育歪斜扭曲,此時就必須藉由外力來引導價值觀,而一個以「技職競賽」為主體的國際賽事,若操作的好,將帶領更多國人從小認識職業、尊敬專業技術人員;就如我先前專欄提及的,效仿「俄羅斯百萬技術選手策略」、「中國大陸高階技術工計畫」經驗,透過「技職奧運競賽」引導,激發更多青年投入技術訓練與缺工配套政策中,如產學攜手、雙軌旗艦計畫等。(延伸閱讀:台灣技術人才培養格局狹隘——從砍技優保送名額談起

產業部分,如我先前專欄〈外交空間緊縮?打破思維,技職也能救外交〉強調的,「這實際上是一個技能發展產業鍊」。從技能發展面向來看,考慮要素不外乎職能基準、職能課程、職訓師資、教材教法、設備,其中設備又可分為軟體跟硬體,有設備後又可能需要材料,這樣的關聯性,讓國內廠商得以有更多國際發展空間,尤其台灣又是工具機重鎮。

無奈,政府高層多年來並未真正重視,也讓許多先機逐一流失。

一個以「技職競賽」為主體的國際賽事,若操作的好,將帶領更多國人從小認識職業、尊敬專業技術人員。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黃偉翔/教育部長,請還給技職生學習自主權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教育部長,請還給技職生學習自主權

 

文/黃偉翔

還記得教育部長潘文忠上任首場記者會,站在教育部大禮堂,振振有詞得說出:「國民學習權取代國家教育權,以學生學習為主體。」從此之後,各級官員朗朗上口,但真有做到嗎?沒有。

最近我獨家報導四技二專乙級技術士證將從技優甄審資格中刪除,本月教育部提修法草案,準備將乙級以上技術士證從四技二專技優甄審入學資格中刪除,配套則是將乙級改放到甄選入學管道去處理。如此變動的主因,是過去「乙級被操作成升學工具」。然而,這只是職校教學不正常化的冰山一角。

請所有教育工作者捫心自問,現在職校的教學真能增加技職生職場競爭力嗎?我們稱讚的、頒獎的技優生,真的技優嗎?孩子們的所學真符合業界職能所需嗎?

我打個大問號。

又何止乙級,競賽也是被操作的一塊。目前競賽主要有二,分別為勞動部主辦的技能競賽,以及教育部的技藝競賽,兩者在升學加分上有所差別,難易度也不同,這使得部分學校老師派送選手時,不再以專業成長為考量,反而重於「透過怎樣的策略分派選手參加競賽,可以獲得最多獎牌(即榜單)。」

為了拼競賽,這群孩子國英數社會都不用上了,青春都耗在這件事,以職涯發展觀點來看,過程或許符合技職動手做精神,但真的「務實致用」嗎?孩子們花了數年練就一塊獎牌,真有就業能力嗎?學習內容真有對準職能嗎?還是自我對準?

本月教育部提修法草案,準備將乙級以上技術士證從四技二專技優甄審入學資格中刪除,變動主因,是過去「乙級被操作成升學工具」。 圖/報系資料照

 

2015年底增訂《藝術教育法》第5條第1項,要求藝術教育課程要落實;最近課綱因部分審議委員資格爭議,社會各界擔憂課綱上路時程延宕,可見對教學內容與落實的重視。但在高職教學場域,部分老師根本沒落實課綱教學,「高一高二上課,高三升學考前衝刺」、「學期課程直接用檢定內容取代」、「實習課用來拼考試科目」等現象已是公開的秘密,這樣的教學現場異質化,行之有年,反而真正落實課綱教學、為孩子著想的技職教師成了不合群的異類、不敢吭聲。

光提每年10月起的高三跨校5次模擬考,這期間誰不拼搏在升學考試?除了練筆於統測考試科目(國英數專一專二),還做了哪些學習?對此,外界的批評,包含教育部,總是怪罪技專測驗中心考試品質不足、試題無法反應職校實作學習成果,但技職20群類,總考科至少超過50個,還被賦予開發實作考題任務,相比於指考及學測不到10個紙筆考科,技專試題開發成本絕對遠高出許多。

然而在要求更多資源投入,卻因為少子化、考招單位收入減少,仍不見政府願意出資協助,反而寧願花上72億於「18歲先就業」這樣宣示性的政策上,其中27億甚至是上次教育部法定提升的0.5%預算(約180億)而來,多少技職校院人士呼喊教育資源分配不均,何時實質改善過?

教育部並沒有把學習權交給高職生,而是在拼「虛幻的夢」。

何謂「虛幻的夢」?我們經常在職校圍牆外看到「技能檢定通過率」、「升學率」等紅布條,大人們努力在招生拼搏、經費爭取上滿足科務評鑑、校務評鑑等指標,孩子們更是辛苦,在無知的年紀,成為滿足大人期待的魁儡,或許順利升學了,但未來競爭力呢?這是主管機關在設定相關補助而產生的誘因結構的責任。

這些都是老問題,也是永遠沒解決的問題。

我們經常在職校圍牆外看到「技能檢定通過率」、「升學率」等紅布條,孩子們則辛苦滿足大人期待的魁儡,或許順利升學了,但未來競爭力呢? 圖/報系資料照

 

政府要有魄力,究竟高職是終結教育還預備教育?各領域中各級技職校院所對應之勞動市場究竟為何?教育部應該說清楚講明白,而非總是喊喊「務實致用」,好像喊久了就真的「務實致用」了。

若教育部規劃高職為先就業的勞動力培養,那就把職場勞動條件搞好、把課程對準職能,不論是透過勞動部iCap或教育部的UCAN職能計畫;又或者,高職的定位是以升學為方向來做準備那也很好,未來確實需要更多具備知識基礎的專業技術人才,只是「透過什麼過程來升學」‵「科大課程如何對準業界職能」這就成為了重點。

然而,目前我們仍看不到一個清晰的實務性人才的人力資源培育政策圖像。不論教育部的技術人才培訓目標為何,這都不是推動18歲先就業,或弄弄技職深耕、再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期就可以解決的事。別再讓職校孩子盲目學習、短視近利,結果毫無職場競爭力,虛晃走了一圈,這只是耽誤了孩子,也耽誤了台灣未來競爭力。

不論教育部的技術人才培訓目標為何,目前我們仍看不到一個清晰的實務性人才的人力資源培育政策圖像,虛晃走了一圈,這只是耽誤了孩子,也耽誤了台灣未來競爭力。 圖/報系資料照

黃偉翔/小英總統,別讓技職成為被遺忘的孤兒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小英總統,別讓技職成為被遺忘的孤兒

 

文/黃偉翔

台中永采烘焙坊剝削實習生爭議仍不斷延燒。昨日立法院衛環委員會邀請教育部、勞動部專案報告,雖然教育部強調是個案,但事實上這僅是冰山一角!類似事件不斷發生,相關人權組織也接獲多起實習剝削申訴;而從這次事件中,我們可看到孩子未被妥善照顧外,更看見「技職成了部會間的事權太極區,被遺忘的孤兒。」

 

技職勞檢責任 部會互踢皮球

這次實習爭議最大重點,除了廠商私自與實習生簽額外的私約外,實習生的勞動條件檢查更是三不管地帶;想不到,學校找實習廠商時,教育部竟然從未主動跟勞動部確認業者過去勞檢紀錄,而勞動部也未主動知會教育部,導致教育部過去多年從未有系統性地排除不良業者。

技職孩子們於是成了事權漏洞下的犧牲品。

立委陳宜民指出,政府放任學生到事業單位卻沒有積極勞檢。印象深刻的是,勞動部長林美珠當場回說,2013年建教生訂專法後,勞動部只針對具有勞僱關係部分進行勞檢。

難道不具備僱傭關係但有勞動事實,勞動部就不進行專案勞檢?

另一方面,教育部如何檢查呢?教育部國教署長邱乾國表示,每年會定期考核學校,每兩年也會同勞工主管機關調查建教生權益,「主要是以書面問卷詢問學生勞動條件。」

其實別說兩年才調查一次的誇張頻率,就以教育部委託台師大所做《104年度建教合作建教生權益保障事項調查報告》來說,回答幾乎95%以上都有遵守相關規範,只是這份調查可信度有多少?

教育部表示每年會定期考核學校,每兩年也會同勞工主管機關調查建教生權益,「主要是以書面問卷詢問學生勞動條件」,回答也幾乎95%以上都有遵守相關規範。 圖/截取至教育部《104年度建教合作建教生權益保障事項調查報告》

 

請想像孩子們在職場實習的身心狀況,實習分數掌握在校方與合作廠商,更有實習契約規定曠職3次就得勒令退學的規範,在制度設計上的相對弱勢,孩子被欺負時怎敢申訴?教育部政次長姚立德又怎能一直在質詢台上重複強調「可惜實習生被欺負居然沒告知訪視的老師」?雖然姚立德也強調是教育部在勞動教育的扎根不足,但須檢討的事情不只這些。

 在質詢過程中,立委吳思瑤踢爆,雖然教育部說有78件投訴案,但事實上是0件!78這數字是人民透過教育部申訴部長信箱而來,「代表建教生、實習生根本沒使用專門申訴管道。」剛上任的姚立德當場也對此感到訝異。

吳思瑤更重砲轟擊,民國103年政府有研擬《勞動教育法》草案,但卻「卡在勞動部與教育部兩個部會誰要主責上互踢皮球」,以至於在行政院胎死腹中,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技職成孤兒 名額兩邊砍

今年1月我獨家報導兩則消息,一是教育部主掌的106學年度四技二專技優保送名額被大砍18%,爲配合少子化政策;二是勞動部主辦的第47屆技能競賽提名上限從6個減少至4個,且是報名前十天才傳出消息。

兩部會左右各一拳,無不令投入培訓技職選手的師生、合作廠商痛在心裡。

當然,兩邊砍名額各有其部會立場考量可以理解,但能清楚發現各砍各的,沒有跨部會橫向連結、以技職為主體的討論。

別以為砍砍名額只是小事情,你若是一位技職選手、甚至國手,你真心甘情願「投入」自己多年青春,就為了一個對技職、技藝相對不友善的社會拼奪牌?「投入」一詞還是正面用詞,在某種人生意義上更可以說是「浪費」!有數名技職國手跟我表示後悔為國爭光,因為不論奪牌與否,回國後無所適從,聽了真是辛酸,因為過去台灣缺少「將比賽技術轉化為業界所需職能的教育過程」,以及職涯規劃輔導。

此次爆出勞動糾紛的學生實習案件首次舉行調解會,資方卻未派代表出席。 圖/報系資料照

 

在這樣的感同身受下,看著教育部也砍、勞動部也砍,培訓團隊士氣不被大打折扣嗎?以行政院立場,難道不擔心兩部會的作為,將導致社會對投入技術培養的風氣更加流失?更不用說此刻是重要的時間點,今年10月就有47位技職國手將代表台灣參加國際比賽,正面臨著成績恐怕被中國大陸超越的關鍵一年。(延伸閱讀:台灣技術人才培養格局狹隘——從砍技優保送名額談起

 看著國外諸國都以跨部會力量訓練技職選手,也將選手放入國家人才培育的整體戰略之一,提供相對完善的職涯發展規劃,站在培訓團隊立場,看著國外認識的培訓團隊享有各種系統支援與肯定,自己的國家卻是如此消極,目前技職圈還有人願意投入心力培養選手,已是台灣的福氣了!(延伸閱讀:技職競賽窮途末盡?「相忍為國」的技職國手團隊們

去年中旬我就在〈教育部勞動部各自為政,技職教育與職業訓練更加疏遠〉一文中提出謹惕,舉了許多教育部、勞動部各自為政的現象。「台灣資源相對他國較少可以理解,但在有限資源中又因人為因素而沒有妥善整合、運用,那就實在太浪費了,更何況技職教育與職業訓練關係著台灣整個短中長期技術人力的培養。」

小英總統上任前後多次公開主張,技職教育應該是主流教育,此刻,請您與您的行政團隊拿出具體作為,讓技職成為台灣真正的主流,別讓技職成為被遺忘的孤兒!

實習單位提出學生打卡紀錄,強調並未讓學生超時工作;只是學生表示打卡紀錄為老闆代打,實際勞動時數遠高出打卡紀錄。 圖/報系資料照

黃偉翔/大學推動衍生企業——台灣高教下一個必須面對的議題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大學推動衍生企業——台灣高教下一個必須面對的議題

 

文/黃偉翔

最近有一則外電,是關於美國一間學校投資新創公司1.5萬美金,現在除了賺到現金2400萬美金,更握有該公司市值高達1900萬美元的股票,這給了台灣什麼啟示?

衍生企業入法的討論,刻不容緩!

在台灣媒體版面上,曾出現中國大陸紫光集團併購各地公司的消息,當時紫光的目標鎖定台灣和美國的半導體廠,引起台灣社會對紅色供應鏈的一陣恐慌,但大家知道嗎?紫光集團只是中國大陸北京清華大學所設立的控股公司下其中一個企業集團,簡單說,它是「校辦企業」。

很難想像,一間校辦企業,能夠有如此的規模。

根據《2010年度中國高等學校校辦產業統計報告》顯示,該年度北京清華大學的控股限公司資產總額約為500億人民幣,收入總額為350億人民幣,當年利潤更達到11.4億人民幣,更捐資2億元人民幣支援北京清華大學未來兩年的辦學發展。

2億元人民幣,相當於9億台幣,我們過去頂大也只是5年500億的預算,且還是由所有頂大分攤使用。

這看在台灣高教經營團隊,能不口水直流嗎?

此外,衍生企業能夠成為師生的實習場所,也有機會幫助面臨少子化衝擊後的大專校院帶來額外財源收入;根據教育部統計,大專校院學生累計至112學年度,較102學年度減少31.5萬人,若以學年度每位學生學費公立5萬,私立10萬簡易估計,高教學費收入市場在112學年將減少約300億元。

開拓學雜費以外的收入,不只是生存課題,也是國際趨勢。

 

衍生企業非校辦企業,更不是學校附屬機構

當然,以台灣的情況來說,應該推的是「衍生企業」非校辦企業;舉Google、Yahoo、Cisco等世界一流的知名企業為例,這些公司都是由美國史丹佛大學技術所創立;日本也不落人後,早稻田大學師生創辦超過75間衍生企業,是全日本第一,而類似的情形在世界各地屢見不鮮,大學推動衍生企業早已是國際高等教育趨勢。

然而,台灣呢?

我們教育部定義衍生企業為「大學為建立辦學特色,提供師生教學實習機會,協助學校研發成果商品化與技術移轉,鼓勵師生創業及協助產業創新,得透過人員借調、資金投資、技術入股等方式推動衍生企業。」若依據Brett、Gibso、Smilor(1990)和Birley(2004)等學者的定義,大學衍生企業應符合兩個條件:

  1. 由大學的教師、研究人員、學生參與創辦。
  2. 其核心技術系源于大學的科研成果,或利用大學中的設施和資源開發成功的科研成果。

白話一點,衍生企業就是將校內師生的研發成果,在適於孵化的校園環境裡,催生出產業創新,其本質是「師生創業而非學校創辦企業」。若是學校創辦或投資入股超過50%,並直接參與經營則稱為「校辦企業」。

目前台灣的衍生企業沒有法源依據,但現行法令並未限制大學發展衍生企業。

在法源上,衍生企業第一次出現在《技術及職業教育法》草案第23條,但因立法委員們對此仍有疑慮而刪除;隨後遭刪除的條文略做調整後,教育部重新將其訂於《高等教育創新轉型條例》,讓衍生企業有法源依據;但新政府上台後,《高等教育創新轉型條例》收回教育部重新檢討,而高教轉型部分則另訂《私立大專校院轉型及退場條例》切出來處理,也開了公聽會。

2016年立法院教育及文化委員會招委柯志恩召開「高教衍生企業」公聽會,邀請科技部和教育部及各界專家學者與談。 圖/報系資料照

 

衍生企業真有政府說的利大於弊嗎?

雖然有學者研究指出,高等教育市場化是大學從傳統經濟走向知識經濟時代過程中出現的新趨勢,也能增加機構的財政自主權;另一方面,在大學的角色定位改變後,會更強調品質與績效,能提高教育服務的競爭。「高等教育的功能不再僅限於只講求品德淘冶,培育社會菁英分子的搖籃,也因此,社會大眾對於高等教育之要求,逐漸著重於實務能力的培養。」

但並非沒有反對聲音。

現任文化部長鄭麗君在立委任期間,就曾針對《技術及職業教育法》草案第23條所規範的「衍生企業」質詢前教育部長吳思華,她批評,「衍生企業會讓高等教育更市場性、商品化,大學的公共性更模糊,且認為,今天只要做任何形式的投資,一定會有風險,這就違反當時這些財源為教育使用的目的,學校不應將來自學生的學費與國家補助款用在非教育用途上,這些財源是否產生跟公共性矛盾之處?」

這也是部分反對團體主要的觀點。

此外,我認為衍生企業最麻煩的,不只是財源,更在於衍生企業主導權的獨立性如何不被校方影響。

借鏡文化相近的中國大陸,部分文獻指出,其實賺大錢的校辦企業只有那幾間,大部分校辦企業仍有資金瓶頸;若規劃缺失,或出了問題,得由學校承擔所有責任;另外,多數大學只著重研發,在生產與營銷上仍與市場有段落差,其實不利校辦企業發展。

「對於校辦企業提供師生做教學實習的機會,執行上已失去原本用意。」黃偉常與劉臻(2012)研究更發現,校辦企業最終成為了「賺錢工具」與「養老(人)機器」,實習制度只是例行程序,並不重視,此外在實習品質的評鑑制度上也不健全,容易流於書面報告程序,並無太多考核功效。Kwong(1996)更早就提出深層批判,中國大陸校辦產業是否改善教育品質值得討論,但是這套制度侵蝕了平等的受教育權利,更使得社會階層兩極化,因校辦產業會隨著地區、科別、程度而成效不同。

根據我進一步觀察,從中國校辦企業利潤排名可看出,獲利前幾名都集中在中國大陸東部的省、直轄市;若台灣全面推行「衍生企業」,是否會更拉大現今台灣城鄉教育資源落差?賺錢獲利與有能力提供師生實習、教學機會的公司,會不會都集中在特定幾間學校?(例如台大、台科大)

在相關資料與案例中,中國大陸校辦企業,由以校企資產分不清、相關人員從中私自挪用的案例不曾停止;台灣前陣子才爆出年收逾千萬的屏科大薄鹽醬油向大廠買生醬汁爭議,高餐藍帶也遭遇不少抗議,可見台灣在推行衍生企業前,與社會大眾溝通,及監督機制研擬絕不可少。(延伸閱讀:高餐藍帶一把火,照亮台灣高教的發展困境

但台灣也不是沒有正面例子。在黃富玉(2014)的研究中指出,雖然相關法令仍在建置中,但台北科技大學校仿效辦企業模式,於2012年成立北科大創新公司,投資總資金中15%作為學校的股份,獲利結算盈餘的15%亦回饋母校,希望結合畢業校友經驗,促進產官學研資源整合,提升產業創新及科技發展的能力。

推行衍生企業就一定能為台灣的大學帶來額外收益嗎?如果市場的餅就是這麼大,台灣衍生企業又得面臨市場競爭,真的利大於弊?但台灣過去的交大無名小站、屏科大薄鹽醬油、高餐藍帶等經驗仍值得借鏡,不論是否有缺失。

「衍生企業」必定是接下來,須台灣社會共識與熱烈討論的高等教育發展重大議題!

雖然相關法令仍在建置中,但台灣現階段也已經有類似的衍生企業。產官學研資源應該如何整合,是台灣高教必須思考的問題。 圖/報系資料照

 

參考資料

  • 高校校辦產業生存與發展思辯,肖向萌,2011,科學諮詢,31,39-40。
  • 試論校辦企業的興衰與得失,毛錄林、袁吉鴻,2012,中小企業管理與科技(下旬刊),1,15-16。
  • 中國大陸高校校辦產業對我國高等教育之啟示,黃富玉,學校行政雙月刊,93,2014/09。
  • The new educational mandate in China : running schools running businesses., Kwong, J.,1996, Journal of Educational Development, 16, 185-194.

黃偉翔/18歲先就業政策:不為缺工,而是培育人才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18歲先就業政策:不為缺工,而是培育人才

 

文/黃偉翔

過去18歲先就業政策,多半被社會輿論污名化成「廉價勞工」、「愚人政策」、「買票政策」日前我專訪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辦公室執行秘書,才明白社會對該方案的認知有段距離,除了透過本篇專欄分享報導所知外,更結合我在鳴人堂專欄過去數篇所談到的問題本質,給予些延伸建議!

「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政策包含「青年體驗學習計畫」及「青年就業領航計畫」;前者類似「gap year」概念,不急著追趕人生進度,高三畢業可以先在國內外當志工、壯遊,探索自我生涯;後者則是常聽見的「18歲先就業政策」,每年選出5千名高三應屆畢業生先就業,除了「正職」薪資,政府每月額外存1萬元到教育帳戶,最多3年36萬,等職場體驗完後可運用在個人的升學、就業或創業基金。

如同我在〈18歲先就業方案,是敲響技職缺陷的醒鐘?〉一文中開頭所說,很多人會把此政策拿來跟教育部產學攜手計畫、勞動部的雙軌旗艦計畫、產學訓合作計畫比較,因為這些計畫參與者會輪流在企業上班與學校學習,有薪水,也同時拿到學位,就會有人質疑為何還需要一個18歲先就業政策?但我反而認為,這方案只是提供青年多一個職業試探管道而已,不需這麼嚴苛看待它。

 

非為解決產業缺工 而是培育人才

此政策並非單為就業或升學,更不是為了彌補產業缺工,而是讓仍「性向不定」的孩子有條路走。教育部人士對我說。

確實有一群人,他們沒有定向,不知道先就業還是升學,對生活沒有想法,這群人只會在就業場找到22k工作,或勉強自己背學貸繼續讀4年,此方案就是為了這群青年而設立。

對於何謂「性向不定」的解釋,教育部人士說明:「第一是特定性向能力,例如小時候拼模型很有興趣,一路玩到高中;第二是多元性向,例如數理、文學、美學都不錯,但他想去拍電影,這種孩子是我們計畫最想找的目標;最後則是矇懞懂懂,對升學、就業都沒想法的孩子;原則上我們收這三種。」

這個計劃其實很像台大希望入學、清大拾穗計畫等,是就業版的偏才型人才培育計畫,所以若此政策淪為單純就業加薪,填補缺工人力為考量,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十八歲就業方案並非單為就業或升學,更不是為了彌補產業缺工,而是讓仍「性向不定」的孩子有條路走。 圖/報系資料照

 

應強化高中與國中小的生涯、職涯輔導制度

先來瞭解計畫申請者篩選過程。

計畫中,各校會有一名代表受種子教師培訓,並協助教育部把方案落實到各校,但篩選學生的責任是在導師身上,透過深度訪談,加上客觀評量找出適合的學生,再搭配輔導老師做性向、生涯輔導。最後,因為高三學生普遍未成年,還須要家長同意。

所以此政策第一大關鍵,就是「學校老師與家長的觀念」;如果大人們仍用20年前的經驗,教現在的孩子去面對20年後的未來,別說如何去篩選此計畫的合適參與者,台灣未來肯定沒競爭力。

日前我受邀到國教院當技術型、綜合型高中的社會領域課綱諮詢委員,107課綱把更多主導權下放到教育前線老師,老師將扮演更多帶領孩子討論的角色。我在會中就強調,雖然社會學分數所佔不多,但至少「未來新興職業與經濟模式」須列入領綱,讓教師透過時事去帶領孩子討論。

在務實致用的技職領域,加上政府推創新創業、自造者,甚至到未來衍生企業立法,孩子們應該對未來有更多元的想像,才有機會帶動台灣經濟新發展。但會中有人不認為每位現場教師都對目前產業狀況清楚,更不用說未來趨勢了。或許也應該從另外一個面向思考,高中職學生都需要對未來有所認知,才能「發覺自己的想學,學自己想要的成為」!

回到教育現場,過去真正落實「生涯輔導」比例多嗎?還是都在做「升學輔導」?或許藉著「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政策開始,是時候全面性建置高中及國中小學生的生涯、職涯輔導機制,例如過去建置的職業試探中心,以及幫助教師對職場的認識。畢竟在《技術及職業教育法》中即規範了國中小職業試探,也是本來就該努力的方向。(延伸:關於技職教育,國中小教師其實還很陌生

另外,為了讓輔導老師有學校行政體系支援,教育部同時要求學校組成5至9人的執行小組,並且由校長擔任召集人帶領大家。

但真有這麼順利嗎?

借鏡技職經驗,在《技術及職業教育法》第26條中,要求資深專業科目教師,每任教六年須至業界補充半年經驗,但人力貧瘠的小學校對此苦哈哈,表示「原本人力就很吃緊,哪有可能空出人力去進修?」同樣道理,教育部要求各校須組成執行小組,但人力真的都充足嗎?

 

基層執行恐「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可以想像,部分拼榜單的學校,即使面對教育部主推的政策,也可能私底下不配合,畢竟面對少子化,招生才是最重要的事。

據悉,有學校把此計畫設定給就業班的學生,認為他們透過計畫去就業,還可以額外加薪,就沒有跟對其他同學去宣導,這是不對的!根據此政策精神,每個孩子都要照顧到。

有學校把此計畫設定給就業班的學生,認為他們透過計畫去就業,還可以額外加薪,就沒有跟對其他同學去宣導,這是不對的!根據此政策精神,每個孩子都要照顧到。 圖/報系資料照

 

應建立制度要求企業負擔更多培育人才角色

教育部的理想,是企業為這群青年開發新職缺。負責督導此專案的行政院政務委員林萬億要求,職缺要有技術性、發展性、安全性、優於勞基法薪資、優良勞動條件等五大條件。「可惜即使各部會根據此原則執行,很多回報教育部的職缺還是不夠好,雖然目前已累積近8千個職缺,但還要做進一步篩選。」教育部人士說。據悉,目前釋出的職缺有美髮店洗頭、屠宰員、加油站等,很明顯不適合此計畫參與者,這代表,企業在參與培育人才角色意願,仍然遠遠不足。

不過換個角度想,有些技職鈑金選手的職涯規劃,是打算把技術結合設計開個人工作室接案,從技術工程提升到文創產品的層次;這時他需要的不只有鈑金訓練,還有設計、會計、金流,甚至行銷等,所以「18歲先就業」提供的職缺不只是為了賺錢工作,若有份涵蓋上述其中幾項的工作能先學習,對這樣孩子的未來紮根絕對有益無害!

在我先前專欄有提到,在此計畫中,除了每月在工作薪資額外幫存1萬元外,政府還會補助企業雇主每位每月5千元訓練費用,試行期間共將補助企業18億。不過其實在早年的《職業訓練金條例》,或是現有《職業訓練法》第27條中,都有要求企業繳交職業訓練基金,即盼業界負擔更多培育人才的責任。只是現在有落實嗎?(延伸:18歲先就業每年還3億補助企業?應要求企業出資培育人才!

此外,經歷一例一休後,要求企業釋出更多資源(優質職缺)只怕更難了,更何況台灣約97%為中小企業。

 

計畫結束後還能融入大學生活?

在大家極度關注下,計畫回流的升學管道已暢通,計畫申請者可免持統測、學測成績,憑職場、生活及國際體驗2年以上資歷升學;能想像的技術面配套教育部都有做,但重點是,離開學校後的青年,是否能在計畫完成後,再度適應大學或科大的學習環境?學校又有相對應的輔導措施?

這是不論台大希望入學、清大拾穗計畫,或四技二專技優保送孩子們,都可能面臨的困境。雖然教育部在執行計畫過程,會鼓勵持續進修非學位課程,但我還是呼籲,屆時不論是要升學的自己、母校教師與父母,都應該選擇適才適所的學校升學,別再為了「明星大學、明星科大」光環,反而誤導了孩子的未來。

一個18歲先就業概念,落實並不容易,雖然教育部已建立各種配套措施,計畫參與者還是會面臨學校老師與家長的影響,目前也還不能確定最終職缺是否符合期待;即使這些關卡都過了,計畫完成後,選擇升學的,到大學、科大課業是否跟得上,則又是另一個大問題。

這些都是執行面肯定會遇到的困境,但我們還是該給教育部肯定與鼓勵,讓這些孩子有機會走一條獨特的道路。

18歲先就業概念落實並不容易,雖然教育部已建立各種配套措施,仍有許多執行面會遇到的困境,但還是該給教育部肯定與鼓勵,讓孩子有機會走一條獨特的道路。 圖/報系資料照

黃偉翔/台灣技術人才培養格局狹隘——從砍技優保送名額談起

原文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台灣技術人才培養格局狹隘——從砍技優保送名額談起

 

文/黃偉翔

日前我獨家報導了技專招生管道技優保送砍名額一事,引發職校圈與競賽圈撻伐該政策。雖正反立場意見都有,但我認為這件事只是冰山一角,它顯現的,是政府未有全面性規劃實務人才培養制度的格局,同時也無明顯佈局,這才是我們最應該擔憂的。

先稍微解釋技優保送這件事。

技優保送是教育部為了引導職業學校教學正常化,獎勵在技能比賽中表現優異者得保送科大,如國際技能競賽、國際展能節、全國技能競賽及技藝競賽等;每年約兩三百名技職選手透過此管道直升明星科大。

可惜,因政府少子化政策,許多管道名額被縮編,外加名額盡量改內含,更不用說高職菁英班是以極特殊的「外加中的外加名額」存在著;今年引起技職圈不滿的,除了技優保送管道核定名額從379個減至310個,其中高職菁英班名額更是大砍,核定名額從過去四校160個減少至77個,對長期投入技術訓練的技職選手團隊是一大打擊,簡直割去心頭上一塊肉。

當然有另外一個聲音,認為「為何技職選手要在意升學」這件事?參加技術比賽初衷難道是為了換取升學門票嗎?這樣質疑也不無道理,但批評矛頭更應指向政府整體施政,而非受限於社會現實與政府政策下的技職選手圈。

技優保送是教育部為了引導職業學校教學正常化,質疑參加技術比賽並非是為了換取升學門票雖不無道理,但批評矛頭更應指向政府整體施政,而非技職圈。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我先前專欄〈被放生的萬名技優生何處去?〉一文中,除了直接點出現今技優保送生的處境外,也是政府對於實務選材與培養技術人才的嚴重失責!「政府投入許多經費培養的技術選手,保送上明星科大後卻沒有適當的教育環境,導致求學困難;投入職場後,又因技術沒有精進,也沒有將比賽技術轉化為業界所需職能的教育過程;最終練比賽、練技術成為了升學的入門磚罷了。」

我估算過,每年勞動部技能競賽、教育部技藝競賽業務共約吸引六千名青年擔任選手。試想,若大家嚴謹看待選手徵選過程與整體風氣建立起,每4個人中選出1位選手,則六千名青年選手背後代表著有兩萬四千名青年投入技術訓練,更不用說背後延伸的技職教師與業界參與實務人才培養的風氣。

以這樣觀點來看,現在為了少子化政策去砍技優保送名額,即使相關數據很符合教育部政策方向,但這不只是打擊技術選手團隊,更是間接減少台灣整體青年投入技術訓練的意願。

有資深政府官員對此諷刺:「教育部技職司應以提升國內技職技藝實作能力為出發點,連技優保送這塊都不強力照顧與爭取權益,那還是技職司嗎?」

看看國外,我對國內技專實務選材與職校投入技術訓練氛圍低落感到無力。

為了少子化政策去砍技優保送名額,即使相關數據很符合教育部政策方向,不只是打擊技術選手團隊,更間接減少台灣整體青年投入技術訓練的意願。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

 

中國大陸在上一屆國際技能競賽(World Skills Competition,簡稱WSC)追上台灣成績,讓我們技術圈人士感到不少壓力,深怕被超越,但中國大陸在競賽上的崛起不是沒有原因。

除了海量的經費以外,他們派選手參加競賽,背後是有縝密的策略規劃並與企業配合。以機器人選手為例,中國大陸在相關產業區周圍建置機器人選手培訓基地,並配合「中國製造2025」計劃佈局高階技術工的培養。

在這樣國際的技術比賽,大家或許沒想過,場內比的是選手奪牌,場中是技術人才培養過程,但場外,比的是國家產業實力。在WSC上,贊助商以Samsung三星最大,別人無端端的為何要去贊助?

我曾訪問過中國大陸的主要贊助商董事長,他直言,「亞洲企業都想參與其中,在技能最高水平賽事,卻沒有選手用你的產品,那還算是一流的企業嗎?」他還提到,「國際賽51個職種大部分總裁判長都非華人擔任,中國大陸希望爭取更多位置」,他更代表中國大陸誇口,「過去參加重點都是歐洲國家,所以沒有中餐或中華料理賽事,如果中國大陸主辦國際賽,就會成立該職種賽事。」

雖然目前有台灣人在國際技能組織(WorldSkills International,簡稱WSI)決策圈內,但若沒有政府在背後支持,恐也只能在國際上孤軍奮鬥。

除了中國大陸力推技職教育發展,再來看看 2019年將主辦WSC的俄羅斯,他們立下了一個大目標,未來四年間培養百萬技術選手。同樣道理,若是每1位選手是從5人中選出,代表百萬選手背後,是五百萬青年投入技術訓練,也意味著有更多產業投入在技術人才培養上。這不單單只是一場比賽,背後牽扯許多實務人才培養與企業佈局。

看回今日的台灣,別說技優保送被砍名額這件「大家看起來的小事」,我們技職技術圈還在擔心因為勞動部長換人,深怕今年出國參賽會被影響,真是無奈,盼政府高層能真正重視,台灣技術人才培養,不論是在技職教育或是職業訓練系統。

技職競賽不單單只是一場比賽,背後牽扯許多實務人才培養與企業佈局。政府高層應認真檢討台灣技術人才培養,不論是在技職教育或是職業訓練系統。 圖/聯合報系資料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