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冷凍空調冠軍:我的人生拿到金牌才開始

(記者黃偉翔/台北報導)

在學歷至上的台灣社會,不愛唸書的學生容易被認為是壞小孩,這些「壞小孩」從小到大經常被社會價值觀所處罰著,導致他們沒自信、不被認同,甚至不認同自己。今(16)日站在教育部舉辦的EDU TALK舞台上的阮培皓,卻跨越了這些懲罰、這些社會價值觀所築成的圍籬。

「我們只喜歡在實作中學習!」阮培皓說,自己從小就不善於讀書,所以跟著爸爸學做著修冷氣。「看到客戶的笑容,感到自己被肯定,而這些肯定,來自於確實解決別人問題的技術。」阮培皓抬頭挺胸說著,趾高氣昂,就跟其他考一百分的學生一樣自傲。

被喻為「職業訓練界奧林匹克」的國際技能競賽(WorldSkills Competition),參與會員國高達70餘國,是全球規模最大的技能大賽,技藝的最高殿堂。但自從台灣2001年開始參賽以來,冷凍空調職類從未拿過金牌,直到第43屆國手阮培皓的出現。

當年就讀北科大大一的阮培皓一獲得國手資格,立即果斷休學,只為了接下來11個月的培訓。阮培皓說,很多人認為休學就是落後別人,但事實上並不是,「大學隨時可以重讀,但挑戰世界金牌只有一次機會!」

為了征服國際賽,除了必須有良好的體能外,更需具備堅定的意志力。「訓練環境的室溫超過35度,只要在練習期間,身上的汗水讓衣服從未乾過。」阮培皓說,每天準時到訓練場地報到,直到夜深人靜時,才回到宿舍休息。

一心想衝刺的阮培皓,卻在賽前發生意外。

南港高工冷凍空調科主任林謙育說,在最炙熱的時節,阮培皓卻仍自願忍受酷暑的煎熬,在工廠內接受著嚴格的訓練,心中有著一股莫名的感動及欣慰。(圖/技職3.0資料庫)

出國比賽前一個月,阮培皓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右手割出了一道大傷痕,血流不止,阮培皓因此自責,不只接下來數週無法練習,深怕影響到國際賽發揮。

但長遠來看,這並非壞事。

阮培皓說,過去練習過程,不論是國內競賽、選拔國手競賽,甚至是為了國際賽的準備,自己總是一路衝,一直苦命練習,從未停止過。養傷過程的阮培皓,反而得到一個喘息重新省思,從競賽策略一直到自身心境的調整。

「不能因為挫折而停滯不前。」阮培皓強調,辛苦練習一定有其代價,即使沒拿到金牌,過程中也會有所成長。這句話,一直陪伴阮培皓的訓練過程。

「金牌是一時的,但態度是一輩子。」在演講中,這句話阮培皓至少重複說了5次以上,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壯碩男孩,又剛獲得世界冠軍,卻能如此謙虛,虛懷若谷。

阮培皓認為,拿到金牌不代表你多厲害,只是你現在的態度有多好,當你完成階段性夢想時,必須用同樣的態度,繼續往人生下一階段前進。

「我的人生從拿到金牌才開始。」越過社會懲罰、世界冠軍榮耀的阮培皓說,「在此之中,金牌已不是最大收穫。」

阮培皓於第43屆國際技能競賽中,專注參賽,一心只為奪金牌。 (圖/技職3.0資料庫)
阮培皓(左一)於第43屆國際技能競賽奪下冷凍空調金牌,頒獎典禮上興奮展示代表團會旗。(圖/技職3.0資料庫)

技職異語/破碎後的完整廚心 西餐烹飪銅牌簡勝男

文/黃偉翔

圖/黃偉翔、簡勝男提供

「世界西餐烹飪銅牌‧‧‧來自台灣的選手簡勝男!」主持人宣布。

當主詞人話說到一半,台灣的所有代表選手早已按耐不住興奮,起立為他鼓掌叫好。隨後看見簡勝男揮舞著旗幟,伴隨著他國選手羨慕的眼神,亢奮地小跑步到講台領獎。簡勝男說,「我早已經想好領獎進場姿勢!」可見面對來自世界的各國好手,仍然不減對廚藝的自信。

得知獲得世界銅牌後,簡勝男(右二)興奮地走向前領獎。(圖/簡勝男提供影片截圖)

2013年國際技能競賽在德國萊比錫舉辦,來自全球53個國家同場競爭,競賽項目包括CNC車床、砌磚、服裝創作、櫥窗設計、花藝等共46種職類。簡勝男所參加的是西餐烹飪項目。

而他,幫台灣搶下了自國際賽舉辦42屆以來的第二面西餐烹飪獎牌。

年幼的調皮搗蛋,意外引導他走上廚師之路

小學三年級時,簡勝男看到奶奶正在廚房做菜,就覺得拿著鍋子是一件很帥氣的事。有一次,他趁著大人都不在時,模仿起煮菜的樣子。

趁著奶奶出門,簡勝男就把鍋內殘存的水當成油,打開火,一盤稀巴爛的蛋就煎了出來,「但是加一些些醬油就覺得很好吃!」簡勝男回憶起年幼時,調皮後意外的收穫。

有一次,簡勝男嘗試煮給自己的小姪子吃,同樣是「一盤稀巴爛」的結果,卻找到一反常態的感動。「看到姪子臉上帶著滿足的表情說好吃,我就覺得開心。」簡勝男說,從那次之後,就很喜歡在廚房「搗蛋」。

因為這個機緣,簡勝男年幼時便決定以廚師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就連國中時的職業試探,簡勝男直接跟輔導老師說:「我想當廚師!」

破碎的家庭環境,反而成為磨練心志的溫床

簡勝男從小生長在父母離異的家庭,家裡經濟狀況差,維持生計全靠阿公的老人津貼與父親賣檳榔的微薄收入。國中畢業後,家裡無法再負擔簡勝男的學費。

因為這樣,簡勝男國中時期就很努力讀書。當時他的國中基測分數可以進入南投竹山高中就讀,但為了能夠半工半讀籌學費與生活費,再加上從小對廚藝的興趣,所以選擇了同德家商餐飲科。好在因為簡勝男是高分錄取,校成績都均為前三名,所以每學期都有補助獎學金可拿。

「不能因為現實的殘酷而失志。」簡勝男說,只能吃苦當吃補,持續鼓勵自己力爭上游,多讀書、勤練廚藝。他強調,「唯一不虧錢的投資,就是投資自己。」

其實從高一開始,餐飲科主任彭建治就多次邀請簡勝男當選手,彭建治說,你功課好,又有廚藝底子,很適合去當選手。但簡勝男數次婉拒,直到高二下才答應。

「如果當選手,就沒有時間賺錢,」簡勝男高一開始就過著早上念書,晚上工作的生活,持續到升高三的暑假。彭建治得知簡勝男的情況,便主動幫他在校內安排新的工讀。

「彭主任簡直是我生命中的貴人!」簡勝男說得選手之旅因而被開啟。 

萬中選一的國手選拔之路

簡勝男的選手之路並不順遂。

簡勝男高三在商業類技藝競賽的烹飪比賽過程中,誤切到手,當場血流不止,由於包紮過久浪費許多時間,最終只拿到慘淡淡的第19名。賽後簡勝男被指導老師放冷板凳,對他愛理不理。簡勝男坦言,對所有的一切感到失望透頂。

後來,簡勝男透過繁星計畫錄取澎湖科技大學,但為了廚師夢,他主動放棄繁星資格,轉而拚技優甄審,就是期望能進入高雄餐旅大學的西餐廚藝系就讀。最終,他做到了。

但往後的路途並未因此而順遂。

簡勝男大一時參加全國技能競賽,為的就是找回昔日對廚藝的信心。「全國技能競賽比先前參加過的比賽規模都來得大!」簡勝男回憶起那年賽事說,由於對賽事的不熟悉,那次真是大慘敗。

然而,經過一年的沉澱與訓練,隔年簡勝男一掃陰霾,在分區賽與全國賽都獲得金牌,也因此拿到了預備國手的資格,得以參加國手選拔,最終成功代表台灣出賽西餐烹飪項目。

為世界賽的準備過程,猶如獨自一人的馬拉松

簡勝男成為正式代表國手後,勞動部提供30萬元經費與每月一萬元左右的生活費。但這些福利都不足以在精神上,支撐國手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簡勝男表示,因為各職類國手的訓練方式都不同,所以在這一年的培訓過程中,不會有夥伴陪你,每天就是面對指導老師或自主練習,從早到晚,不是練習就是休息。

在比賽倒數兩個月時,簡勝男的狀況漸入低潮。一般人無法想像,在這一年的培訓中,同樣的菜色不斷重複練習,是一件多麼枯燥的過程。「同樣一道題目,做了好多遍好多遍好多遍‧‧‧」簡勝男說,他的任務就是把同樣的題目做到最好、最熟練。

對於國手來說,比起技術上的訓練,更多是內心層面的磨練。

在這獨自一人的培訓路上,簡勝男內心的熱情逐漸消磨殆盡,直到最後徒剩倦怠。但對於簡勝男來說,他並不能休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定要拿牌」的壓力越來越大,最終連睡眠都出了問題。「有時要靠安眠藥或助眠劑入睡,精神上非常痛苦,」簡勝男說。

頂著各種壓力,為台灣搶下一面獎牌

一到德國萊比錫,台灣代表團並沒有直接前往預定的飯店,而是直接殺到競賽會場。「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知幾甲地大的會場!」簡勝男說,他們完全被會場的氣勢磅礡所震懾。

 

簡勝男(左)說,會場起碼有7、8個台北小巨蛋大!右為台灣西餐烹飪職類裁判長兼指導老師陳寬定教授,他有組織且嚴格的訓練,是簡勝男奪牌的重要推手之一。(圖/簡勝男提供)

當台灣代表團都安頓好後,每位國手瞬間轉換成「比賽模式」。

各職類選手開始熟悉環境,尋找所需器材的購買處,為了做賽前最後的練習。但這一步「熟悉」,卻是影響簡勝男比賽表現最大的因素之一。

「廚師需要因應食材狀況不同做臨場反應,」他說,正式比賽中用的食材,德國的尺寸、肉質都跟台灣不一樣,處理細節上也會略有不同,但魔鬼就藏在細節裡。

國際賽是一個為期四天,每天四小時的馬拉松賽程。比賽期間,簡勝男非常緊張,胃痛、頭痛、暈眩等症狀陸續出現,都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國際比賽的題目水平令簡勝男印象深刻。他說,記得有一個小題組,要在四個小時內做兩道菜,每道要做四份。「國內賽還可以應付,但國際賽狀況完全不同,因為題目的難易度差太多。」他舉例,像第一道菜「小牛三吃」,小牛胸腺、小牛里肌、小牛膝要在同一盤菜上呈現,就有三種不同的處理方式;第二道菜是甜點,甜點又分為三個小單品,一個是南瓜、西洋梨跟自創。

他強調,共六個單品,要在四個小時內完成,並各做四份,難度超水準。

 

在世界比賽中,簡勝男擺了四個擺盤,準備做四份相同的料理。(圖/簡勝男提供)

「比賽時形象分數很重要,所以無論如何,處理食材過程中的姿勢、刀法流利度等都需要很注重,」簡勝男說,第一天比賽下來,整個腰都在酸痛。

然而,賽程才剛開始。

第二天的賽程中,簡勝男不小心犯了一個小錯誤,導致被評審扣了許多分數。當晚,身處異鄉的他坐在路邊放聲大哭,完全不顧路人眼光。

過去國內參賽一路以來跌跌撞撞的,直到國手選拔、孤獨的培訓過程,再加上來自各方的期待,以及隨著時間而成長的拿牌壓力,全都聚集成一股諾大的壓力。簡勝男說:「當下壓力確實非常大,精神狀態接近崩潰,很想乾脆被火車撞死。」

值得讚賞的是,當晚簡勝男展現高EQ的心理素質,調適了自己,盡快恢復到比賽狀況。

最後兩天賽事,簡勝男就像谷底反彈,表現都比預期中順利。簡勝男說,就像是被擊倒後重新振作的心境,反而展現比平時更佳的水準。

「在國際賽沒有決勝點,只有任何疏忽時刻的絕敗點!」簡勝男憑著出色的心理素質克服了種種心魔,最後為台灣搶下了一面世界銅牌。

 

簡勝男(左)拿著西餐烹飪銅牌與顏綾絹(中)拿著餐飲服務銀牌,以及劉逸群(右)拿著西點製作銅牌合照。(圖/簡勝男提供)

料理是一種感人的語言

就像知名主廚江振誠所說:「沒經歷過挫折的熱情沒有價值!」簡勝男走過大大小小的彎路,最終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

究竟是什麼樣的信念一路支撐著簡勝男面對挫折,直到拿到世界銅牌呢?「用真誠的心去做料理,讓料理成為感動人的語言。」他相信,即使過程艱辛,只要堅持努力做料理,就能端出讓人美味的感動。

如同年幼的簡勝男,做菜給小姪子所秉持的初衷,蛋雖煎得焦黑,卻煎出意外美味的「廚師之心」。

技職異語/堅忍不拔 傅美慧

採訪、攝影/黃偉翔

2013年6月,就讀於屏東科技大學時尚設計與管理系大四的傅美慧,拖著承載夢想的行李,準備飛往德國萊比錫。

在萊比錫等著她的,是技能圈的第一盛事國際技能競賽(Worldskills Competition),「我要出國,為·台·灣·爭·光·了!」身為台灣美容職類國手的傅美慧,回憶起登機前的激昂,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減少。「一到會場,顫慄感佈滿全身,我連說話都在發抖,手抖得連水杯都握不穩,一直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傅美慧說。

即將展開激戰的世界舞台,傅美慧花了5年才如願站上。

挫敗

傅美慧第一次參選國手時技術滿分,但卻狼狽的敗下陣來。「當時國手選拔賽臨時加考英文,模特兒用英文跟我對話,並錄下來,英文程度極差的我,過程中完全吐不出一字半句,只能靠著比手畫腳溝通,什麼聲音都沒錄到。」傅美慧說。

回到校園生活後,傅美慧系上進了一位新老師,恰好是當時國手選拔賽的其中一位評審。老師很快就認出傅美慧,並跟她說,「其實國手選拔當下,裁判們都看到你的技術是全場最好的,但因為英文拿0分,裁判長認為英文很難短時間提升起來,所以選了另位英文較好的選手。」

得知當下的傅美慧非常難過,「怎麼可以這樣,這是美容類比賽,而不是英文比賽!」傅美慧氣炸了,更浮上「我再也不比了」的念頭。傅美慧說,「當時我已經準備了3年,怎能用英文來否定我的一切努力?」

但冷靜過後,傅美慧也明白其中道理。她解釋,「國際賽上,我們需要跟國外模特兒溝通,瞭解目前力道適合嗎?以及是否有敏感性皮膚,或任何疾病等等,所以英文不好的選手送出國,根本不可能得獎。」

就這樣,傅美慧與自己的夢想擦身而過。

連KK英標都不會的傅美慧,開始苦練英文,甚至跟姊夫借6萬塊補習,從A、B、C字母一直到成人會話。「當時我心中意識到,曾經錯過的機會,不能再錯失第二次,所以只能繼續衝刺,目標是兩年後的國手選拔機會。」傅美慧說。

「還要兩年」,對於一般人來說,通常會選擇放棄,而傅美慧卻堅持了下來,並非她天生意志力強,而是曾經歷過更大的挫折。

破碎

時間倒轉回傅美慧小學三年級。「中午下課後,媽媽會騎車來接我,再回去上班,為了能同時載更多貨物和傳單,機車前後座上都堆滿箱子,而我只能坐在機車後座的箱子上,扶著媽媽的肩膀,就怕一不小心摔出車外。」傅美慧的父親嚴重酗酒,因為肝病導致無法正常上班,甚至經常跟家人討錢買酒,而傅美慧的母親一人兼三份工作,獨自扛起一家五口生計。

國小就幫忙負擔家計的傅美慧說,「媽媽為了快點完成工作,會跟我分工,各自到住家塞傳單,過程中,除了要小心車陣,更害怕野狗追,只能把傳單捲成棒子,試圖防守隨時會撲上來攻擊的狗,是我童年永遠的惡夢。」

「有次媽媽不給爸爸錢,爸爸一氣之下,打散了一地傳單,任由車陣來往輾過。」年幼的傅美慧親眼目擊這一幕,聽著母親在一旁哭喊「你這樣子,我要賠多少錢!」傅美慧若有所思地說,「我一輩子都記得這一幕,對我們來說,太殘忍了。」

「但往好處想,當你未來人生有任何突發狀況,都不會太大驚小怪,畢竟曾經承受如此巨大的心理衝擊。」傅美慧說。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國二,傅美慧的父親因肝病過世。

傅美慧回想起來,認為這是種解脫。「其實爸爸對我們不錯,只是沒能力讓我們過好生活,因此喝酒自暴自棄。以前就算爸爸沒錢,也會問我們吃飯了沒,想辦法弄東西給我們吃,甚至陪我們玩。」傅美慧邊說邊露出難得的笑容,似乎忘卻了父親曾經帶給家庭的傷痛。

迷失

父親走後,邁入青春期的傅美慧在家中找不到歸屬感與認同感,開始結交一些家庭環境相近的朋友,但他們大多是刺龍刺鳳、飆車惹事的小混混。母親發現後非常生氣,認為傅美慧學壞了。「那時期經常瞞著媽媽半夜跑出門玩,或是早上媽媽才一腳踏出門上班,我就馬上出門找這群朋友,甚至電話中對媽媽說謊,只為了繼續跟朋友處在一起。」傅美慧說。

過去傅美慧的母親一直受到父親的壓迫,獨自扛起家計多年,許多親朋好友對她避不見面,深怕又是來借錢,現在,她失去了枕邊人,眼看兒女學壞,多年來把一切悶在心裡的她,爆發了。

「有次深夜,媽媽看不到我在家,只能去我朋友家中找我,正巧,我與朋友在附近便利商店鬼混,被媽媽撞見,她當場直奔過來,邊哭、邊罵,還邊用手上的安全帽打我,現在回想起來,心好痛。」傅美慧顫抖地說。當時,叛逆的傅美慧堅持不跟媽媽回家,傷透了她的心。這一刻,情緒積累多時的母親崩潰了,獨自回家後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所幸最後獲救,撿回一條命。

「事情發生後,我完全不敢跟媽媽講話,這一次,真的嚇壞了我」傅美慧坦言。而這樣的叛逆,在傅美慧就讀高一後逐漸改善。

自我

國中升學時,因為母親認為美容科出路較好,再加上傅美慧對於「美」很有興趣,包括化妝、服裝等,因此進入了樹德家商就讀。

一開始的學習並不順利,「睫毛怎麼畫都醜,眼影推不開,但我一直不放棄,請教身邊的同學與老師,逐漸養成每天放學留下來練習的習慣。」傅美慧接續說,「因為我不服輸,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隨著請教次數增加,學校老師發現,傅美慧有所進步,「這次有比較好哦!」老師的短短一句鼓勵,卻成了傅美慧源源不絕的動力。「原來,我喜歡被別人誇獎、肯定,也逐漸越做越好。」傅美慧在學習技能之中,重新建立起自信,人生目標逐漸在心中暈染出了輪廓。

從小就獨立賺錢的傅美慧鮮少受到肯定,犯錯的時候,更沒人教導她,但在學習技能的過程,老師細心解釋錯在哪,哪裡畫不好,如何畫能更好等等,這樣「第一次」的體驗,成了傅美慧的心靈糧食,也引領她逐漸成長,在美容技能上打下基礎。

傅美慧高三時,在全國技能競賽美容職類獲得銀牌,隔年投入國手選拔,雖然因為英文能力不足而敗下陣來,但經過兩年的努力,她成功克服了英文障礙,順利選上了國手,代表台灣出征位在德國萊比錫的第42屆國際技能競賽。

德國萊比錫大學的校友,著名的哲學家尼采曾說,「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這正是傅美慧的真實寫照。

榮耀

「其實公布國手名單時,我一直不敢去看,一方面很期待選上,另一方面也害怕選上之後的挑戰,除了要背負國手壓力,金錢現實面更使我苦惱。」雖然順利成為國手,但傅美慧意識到培訓過程的巨大花費,心情頓時盪了下來,所有喜悲念頭交雜在一起,日日夜夜在傅美慧的腦袋中開戰。

「雖然國家有補助,但遠遠不及練習所需花費,訓練的用具經常是二手的,甚至國手培訓過程中,還要瞞著老師偷偷出去打工,只是為了賺錢,購買更多消耗品,增加練習量。」傅美慧說。

命運始終眷顧自助者。

時間快轉到國際賽上,傅美慧其中一項競賽內容是新娘妝,但抽到的模特兒身材魁梧,皮膚狀況很差,跟其他國選手的模特兒條件差很多,「當下我覺得完蛋了。」但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傅美慧打算死馬當活馬醫時,發現模特兒的脖子後端,竟然刺著中文字「自信」,「覺得驚訝之餘,內心莫名燃起了一股希望,並重新調整心態,全力豁出去!」傅美慧激動地說。

傅美慧在國際技能競賽上奮鬥時,模特兒的頸後端刺著「自信」兩個字,傅美慧說,「或許是天注定,因為德國人幾乎不會中文,更不用說把中文刺青在自己的身上。」(圖/傅美慧提供)

 

競賽結束後,大會先將前三名國家逐一喊上台,再公布其中的金銀銅牌得獎人,此刻傅美慧還不知道比賽結果。「當時以為連優勝都沒有,但沒想到,會場內響起我的名字,我急忙尖叫著,給我會旗、給我會旗,然後一直心中默念,希望金牌是我的。」傅美慧說。

此時台上站了三名選手,頒發銅牌時並沒有叫到傅美慧,「當時心裡很激昂,希望銀牌不是我。」傅美慧繼續說,「結果,大會宣布銀牌從缺,我與新加坡選手並列金牌。」

「媽媽、媽媽,我拿到世界冠軍了!」傅美慧邊哭邊透過越洋電話大喊,7小時的時差擋不住第一時間跟母親報喜的衝動。而這面金牌,是有史以來,台灣美容職類的第一面金牌。

第42屆國際技能競賽美容職類金牌,傅美慧(中)。(圖/傅美慧提供)

 

姿態

世界冠軍已經是3年前的事,現在的傅美慧正在就讀碩士班,且獨立經營著一間美甲店面,開班授課美甲與美容技術。「這間店只是個起點,我的終點,是希望能開一間引領國際潮流的店。」傅美慧雙眼炯炯有神,彷彿預言著未來即將發生的事。

傅美慧 美容 國手 第42屆國際技能競賽

傅美慧(左上)正在自己開設的美甲店教課。(圖/傅美慧提供)

直到現在,傅美慧與其他許多國手一樣,為了回饋社會,都會幫忙母校與政府單位訓練選手。而傅美慧的美甲店也免費收弱勢家庭的學生,期盼能貢獻一己之力,幫助更多的「傅美慧們」,「如果他經濟狀況不好,我都跟他說,你直接用我的東西,免費進來聽課,只要你願意學。」傅美慧說。

專訪結束後,傅美慧的母親開著車,停靠在門口,準備載著她繼續發美甲店的宣傳傳單,但此刻意義已與年幼時不同,當年的傳單承載著一家五口的生存需求,而此刻的傳單,卻裝滿了「傅美慧的夢想」。

傅美慧 美容 國手 第42屆國際技能競賽

發傳單中的傅美慧。(圖/黃偉翔攝)

技職異語/為國爭光 社會卻容不下他

採訪、攝影/黃偉翔

對於大眾來說,「國手」稱號代表著榮譽,而對國手本人而言,更蘊含許多背負的壓力與現實考驗,眼前騎著車的陳逸家,對此深有感觸。

「你到了嗎?外頭正在下雨阿!」陳逸家隔著電話問候《技職3.0》記者,並已等在公館捷運站出口,準備到預定的餐廳接受專訪。特別從台中北上的陳逸家,對公館並不陌生。4年前陳逸家就以技能競賽電氣裝配(又稱室內配線)全國金牌,保送到同樣位於公館的台灣科技大學,也是第41屆國際技能競賽電氣裝配國手,但因學科能力不足,讀了2年就選擇退學,當時家人極力勸阻,希望陳逸家撐完大學學歷。

騎著車的陳逸家,從後座看去,安全帽完美遮住陳逸家的粗獷臉孔,但卻擋不住他笑聲中的一絲感慨。陳逸家說他不後悔,只是無奈,每每企業面試第一關,就因高職學歷而被刷掉,即使陳逸家擁有十八般武藝,是世界電氣裝配領域一等一好手,更精曉工業控制等領域。

那晚雨很大,在快速奔馳的機車上,雨滴用力打在陳逸家安全帽上,社會現實也一拳拳地,擊打在他的心上。

奉獻

「我不想當國手」這聲音多年來在陳逸家內心中吶喊著,事過境遷多年,仍難以忘懷。高二起步訓練,高三比賽失利,陳逸家投入訓練時間過多,升學考試表現並不理想,而進入私立科大就讀,競賽學業兩頭空。

渾渾噩噩,陳逸家身處在大學殿堂,卻找不到人生目標,因此,他不到一學期便自行辦理退學,再次投入選手訓練,期望找回對技藝的榮耀,而經營工廠的家人非常支持,因為競賽表現好,可以代表台灣出征世界賽,更可保送到明星大學——「這就是父母的盤算。」陳逸家說。

事隔一年,陳逸家終於順利奪下全國金牌,除了保送上台科大主修電機,更擁有國手資格,但陳逸家完全不想參加世界賽。

「過去已投入太多青春在比賽中」陳逸家用手數算著投入的歲月,面有難色繼續說,「我若決定參加世界賽,除了訓練過程辛苦,還要再花上1年的青春投入」,這是陳逸家選擇國手之路的最大阻礙,但在裁判長以及家人的日夜勸說下,陳逸家才允諾代表台灣出賽,就像買糖的小男孩,最終被眾人說服與安撫下,放棄對周遭人的反抗,並為準備世界賽,陳逸家直接辦理台科大休學。

培訓期間,苦不堪言,陳逸家拿出一張張照片細數培訓過程的汗水。陳逸家每天都得練習電氣設備與電機控制的安裝,包含電路設計、配管、配線、PLC可程式控制器、人機界面等。陳逸家說,「因為時間是競賽重要指標分數之一,快狠準,是決勝關鍵,所以除了每天早上及下午的練習,晚上還得接受體能訓練,以便在體力高負載情況下,撐過連續4天18小時的國際賽事。」

除此之外,陳逸家自籌部分經費去西班牙見習,學習控制系統,到葡萄牙觀摩歐洲舉辦的技能競賽,更遠赴愛爾蘭做技術交流,而回國後,還特地到合歡山上特訓,模擬寒冷氣候下的賽況。

陳逸家(右1)、教練李致中(左2)專程到愛爾蘭,與當地選手(左1)做技術交流。(圖/陳逸家提供)

榮耀

激戰過去,陳逸家雖無奪牌,卻也名列世界第11名優勝,但未受到太多關注。「歷來只有奪牌才會被重視,像我們這種沒有金銀銅牌的,就等於是政府的拋棄式比賽機器。」說完陳逸家喝了一大口飲料,似乎想把這些不甘願一併吞下肚。

不過,對於陳逸家這樣的國手,比賽結果只是一時,過程才是最大豐收。經歷過選手這條路,內心的韌性早已超越一般人,也更清楚如何掌舵人生方向盤,朝著目標燈塔航向而去。

為敵

世界賽結束後,陳逸家繼續回到台科大讀書,但非常不如意,「課業上挫折很大!」陳逸家毫不遮掩地說出當年各種「慘」況。

挫折來自於陳逸家的固執,他覺得,不論在人生哪一個階段,都要盡己所能做到最好,所以陳逸家跟一般學生不同,不修「爽課」,就連微積分也跟電機系一起上課。但畢竟是以卵擊石,陳逸家說,「程度差距太大,當時期中考才30分,班上平均卻接近90分。」不只微積分,其他科目也是同樣慘烈。

大一上學期還沒結束,陳逸家就萌生了退學念頭,「我可能讀6年也畢不了業,認為不能為了一紙學歷浪費時間,這裡不適合我。」陳逸家說。

可是家人不同意,「都讀到台科大,撐到畢業再說。」陳逸家的父母如此對他說,也拒絕簽退學單。當時陳逸家先試著轉系到工業設計,結合自身技藝也唸出一點興趣,「但為了畢業而畢業,是我想要的嗎?」陳逸家訴說了長年在內心的拉扯,而眼前只剩下唯一方法——故意讓自己被二一退學,而大二時,陳逸家做到了。

「我知道不刻意混個大學學歷就是與社會為敵。」陳逸家說,但現實遠比他的想像還殘酷。

孤立

一進餐廳,「聽說你又換工作啦!」餐廳老闆的問候似乎讓陳逸家招架不住,他們彼此熟識,但每每陳逸家換工作後,餐廳老闆總愛挖苦一下。

陳逸家上個工作是日薪一千元的水電工,身為國手的他,還是得從學徒做起。「競賽題目跟現實落差太大,以前練習彎管子時,都是一根根完好無缺的在你面前,但一到工地,管子都是埋在水泥裡、牆壁上,訓練出來的那一套完全無法在業界用。另外,在全國賽成品誤差要求是0.5公分,世界賽是0.2公分,但現實中卻是2公分,因為大家都想便宜行事,沒有消費者願意付錢給真正專業級人員施工,也沒人在乎建築管線的美感。」陳逸家說。

出征世界賽時,陳逸家特別注意到,英國倫敦的機場,管子是外漏式,但做工非常精美,「這是我看過施工最好的公共建築彎管,他的圓角、間距都很美觀。」陳逸家說。(圖/陳逸家提供)

不只時薪低,就連工時也很高,陳逸家說,有時候配合工期,假日還得加班,完全沒彈性。而陳逸家彎管技術世界一流,除了成品誤差極小,甚至外觀早已到了藝術層次。「台灣不流行把管線外漏,而且由於埋在牆壁內看不見,所以只要彎得可以用就好了,沒人在乎細節。」陳逸家感嘆自己懷才不遇。

有次在知名企業上班的學長想推薦職位給陳逸家,卻因為陳逸家僅有高職學歷而被主管拒絕,「當初學長說要介紹時,自己就沒有抱太多期待,這是當初選擇從台科大退學時,就有心理準備了。」陳逸家說。

陳逸家很少跟別人提起他曾是國手,不論是身旁朋友,或是職場上的同事。「在工地做久後,有次跟熟識的師傅分享國手經歷,但卻不被認同,認為我在工地都做不好了,怎能代表台灣出征?」陳逸家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還記得剛來到工地時,發現自己多年所學居然完全派不上用場,家人、政府,以及補習班投入上百萬的訓練經費,自己也投入多年青春,想到業界施展卻是一場空。」說到這,陳逸家的聲音逐漸下沉顫抖。

「來到工地第二週起,我開始對現實絕望,每每下班回家都邊騎車邊哭,懷疑過去國手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夢。」陳逸家說。

陳逸家工地現場。(圖/陳逸家提供)

陳逸家覺得,「出國比賽只是滿足其他人的期盼,但並非自己真心想要。」由於當初家人堅持,陳逸家又在台科大多浪費了兩年時間,而當初充滿期待的技藝道路,一出社會就幻滅了。

「不知道社會哪個角落可以容納得下這樣的我。」陳逸家鬆口放在內心深處的話。

原來,稍早騎著車的陳逸家,安全帽上並非雨水,而是充滿對於過去的不認同,以及無可奈何的淚水。訪談結束,步出餐廳,陳逸家依然戴上安全帽,引擎聲逐漸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

第41屆國際技能競賽電氣裝配國手陳逸家。(圖/黃偉翔攝)

黃振豪 揉麵糰 拚出逆轉勝

 

作者:趙于萱

攝影:賴永祥

 

位於義大利南部的拿坡里是披薩的起源地,拿坡里披薩也是全世界唯一訂有嚴格規範的披薩,從食材到窯烤,都有規則,缺一不可。

 

每年9月,拿坡里會舉辦「CAPUTO盃世界披薩職人錦標賽」,延續正宗手藝,這是全球規模最大的披薩競賽,往往吸引40餘國、超過400名披薩師傅參加。

其中,難度最高、競爭最激烈的是經典賽國際組賽事。這項賽事難在「簡單」,選手只能用五種以下的食材詮釋義大利美食精神,奪冠者歷來不是義大利人、美國人,就是講求細工的日本人。

 

大學前沒拿過菜刀 苦學成就巔峰

2014年,卻有一個台灣小子獲得賽事冠軍,他是Salvatore Cuomo & Bar台北店披薩師傅黃振豪。

黃振豪六、七年前才第一次吃拿坡里披薩,卻能奪下世界冠軍。他做了什麼,人生出現大逆轉?

畢業於東吳大學商用數學系(現為財務工程與精算數學系)的黃振豪,不是餐飲科系,畢業前甚至沒拿過菜刀。他對所學不感興趣,卻又想創業,因而選擇進入門檻較低的餐飲業,從基層做起。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到義式餐廳炒義大利麵,隨著拿坡里披薩傳入台灣,他嚐鮮試吃,竟然一吃就上癮。

「拿坡里披薩很Q彈,吃起來像麻糬,」他當時看著只有番茄、羅勒和起司的薄薄披薩,竟能演繹豐富口感,顛覆他對披薩的印象。這種震撼讓他決心學習拿坡里披薩,並且希望將它發揚光大。

為了學做拿坡里披薩,黃振豪到拿坡里披薩店工作,下班、假日就自學,猛看書、相關影片,甚至學義大利文。

「拿坡里披薩看似樸實簡單,做工卻不隨便!」黃振豪愈學愈有心得。最令他驚訝的是拿坡里披薩蘊藏著複雜的工法。例如,以手拉皮,這個短短幾秒就完成的工作,需要足夠手勁和靈敏度,才能將軟如麻糬的麵糰擴張成直徑30公分的餅皮。

黃振豪花了兩年、使用上千個麵糰,才練成這一招。反覆練習下,他的手常布滿傷口,包紮後,雙手又不斷對空揮舞,生理上的痛苦從來沒有阻礙他追求專業的決心。

有趣的是,黃振豪的外表和工作態度,像極了他對拿坡里披薩的形容──簡單卻不隨便。身高196公分的他,帶點樸實氣質,一聊起披薩,卻很認真,還拿出厚達400頁的披薩大全,詳細解釋。

未婚妻孫佩瑜最能體會他的瘋狂,「他整天想著披薩,連說夢話都講披薩。每次見面,他的手一定充滿蔥蒜味道,洗都洗不掉,」她心疼地說。

但機會永遠是留給準備好的人。2013年9月,有兩個人來到黃振豪的店,翻轉了他的人生。

他們是日本大型餐飲集團Y’stable旗下連鎖義式餐廳Salvatore Cuomo & Bar的總主廚芳野建吾以及總料理長Salvatore Cuomo,在海外擁有70多家分店。兩人來台開店,歷經多次勘查、試吃,對黃振豪的披薩非常滿意,要找他到台北店工作。

 

做每個披薩都是練習機會

進入Salvatore Cuomo & Bar,黃振豪跳躍式成長。這裡來客數多,「以前我每天烤50、60個披薩,這裡至少150個起跳,」黃振豪掐手指計算。

這表示他每小時要烤16個披薩,反應力得快上三倍,每分每秒都要根據溼度、溫度、麵糰變化等因素,判斷處理手法。他坦言,剛開始看到客人聚集、等著他的披薩,壓力的確很大。

但是,反覆練習讓黃振豪反應變快,不知不覺也練就敏銳直覺。由於麵糰有發酵時間,必須及時送入火爐,披薩才能好吃,所以,工作是他練習的機會,「這五年來,我的練習比別人多,我認真做好每一個披薩,」他說。

練著練著,黃振豪技藝高超,但也有徬徨質疑的時候,原來國人偏好食材多的披薩,口味簡單的拿坡里披薩並不普遍,他反思自己每天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擔心拿坡里披薩難以讓更多人認識。參加國際比賽是提高拿坡里披薩知名度的方法,他想證明,台灣人也能烘烤道地的義大利披薩。

2014年,在餐廳鼓勵下,黃振豪參加首屆「CAPUTO×APN」台灣區披薩職人大賽,一舉奪冠。9月,他代表台灣出征,擊敗300位國際好手,摘下冠軍,讓全世界驚訝台灣小子的實力。「到現在都還覺得不可思議,從來沒想過可以贏日本人!」他笑著說。

和黃振豪工作約二年的Salvatore Cuomo & Bar台北店總主廚石崎彰語帶肯定地說,「如果派他到日本,不但可以勝任工作,還能贏過我們!」

 

圖片來源:《遠見雜誌

本文轉載自合作媒體:《遠見雜誌》,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當技職站上世界舞台】機電整合世界銀牌雙人組:等待屬於我們的「這一刻」

 

文/黃偉翔

圖/彭孝崴提供

練習是什麼態度,比賽就什麼態度。」機電整合雙人組王冠富與彭孝崴,坐在餐廳,對著遠道而來的記者分享奪牌路程中的體悟。

技能競賽的選手中,只有「機電整合」、「集體創作」、「機器人」,以及「造園景觀」職類為團體參賽,比起其他單人賽事,多人組合還需要團隊間的磨合。王冠富說,他們在技術、個性上互補,也是多年好友,是少數完全沒有爭執過的國手組合。

而他們一路上背靠背,把彼此的未來交付給對方,刀口一致向外,奮勇殺敵。最終在職業訓練界的世界舞台─2013年國際技能競賽中,為台灣奪下一面世界銀牌。

機電整合 銀牌 雙人組

在國際技能競賽會場上,彭孝崴(左)與王冠富(右)舉杯預祝自己拿下好成績。(圖/彭孝崴提供)

 

在渾渾噩噩的泥沼中,找到屬於彼此生存的意義

王冠富與彭孝崴結識在華夏科技大學機械工程系五專部,除了上課座位比鄰,更因為交通關係一起上下學,成為每天都黏在一起的好兄弟。

「當時都在混日子!」王冠富笑著說,直到有次收到成績單,看見成績直直落到最後一名,才開始思索「人生應該做些什麼事」。

當時王冠富得知,若能在技能競賽表現優異,可當作升學的跳板,便決定走上選手之路。由於冠富是機械工程背景,再加上對產業趨勢的判斷,他決定從自動化生產相關技術訓練起,也就是機電整合職類。

機電整合 銀牌 雙人組

彭孝崴與王冠富在國際技能競賽上的機電整合工作臺。(圖/彭孝崴提供)

 

但機電整合是雙人配合的職類。王冠富當下想起成天膩在一起的好同學彭孝威,馬上拉了他當夥伴,一起參加全國技能競賽。

相較於王冠富的積極個性,彭孝崴顯得被動而沉穩。他們一個像推進器,一個像避震器。彭孝崴舉例,在某次比賽中,王冠富堅持自己的策略,當下即使彭孝崴認為有其他可行的方法,他還是會先執行搭擋的想法,若失敗再改用自己的策略。

 

態度才是所有一切的根本

在全國技能競賽中,這對雙人組合一路過關斬將,初試啼聲即拿下分區賽銀牌,更一舉奪下全國決賽金牌!獲得與另外兩組團隊共同爭取唯一一張國手代表門票的機會。

他們看似順遂,其實過程遭遇不少打擊。

練習過程相當於比賽過程。」王冠富說,記得有次全國模擬賽遲到、比賽工具也沒準備,被學長與教練罵到臭頭,甚至禁賽,他才深刻體會到「態度」的重要性。

全國技能競賽決賽總積分前三名者擁有參加國手資格挑戰賽的資格,最後會決選出一組代表台灣出國比賽。距離資格挑戰賽9個月前,他們已進入「國手訓練模式」。

此刻他們早已忘記升學目的,轉而為榮譽奮鬥。

王冠富笑著說,那期間真的很誇張!為了準備選國手,他與彭孝崴趁著上下學的交通空檔,在捷運上一起用筆電練程式。彭孝威補充,他們會以站與站之間作為起點跟終點,訓練自己打程式的速度,並規定「到某一站前要寫出一定標準的程式」。

這是他們第一次選國手,但不是最後一次。

 

等待隊友的覺醒

選國手失利那年,他們五專五年級,面臨了人生下個階段的抉擇。王冠富選擇繼續留在華夏科大讀書,一邊磨練自己,一邊等待機會。而彭孝崴則憑著全國金牌的好成績錄取了台灣科技大學機械工程系二技部,他說,練了這麼多年的技術,早已疲累,當時認為自己不會再回去練技術了。

但學業成績表現不良一直困擾著他。彭孝崴說,還記得在工程數學課上,教授當著全班的面對他說,「連書都讀不好,還比什麼賽?」教授的一番言論意外激起他「想證明自己」的決心。

而有一次,王冠富帶著彭孝崴去看學弟妹的技能競賽。再一次踏進會場,一樣的場地,一樣的設備,不同的是,這次他們是局外人。

「咚!」拉開比賽序幕的鐘響瞬間,他們的視線不在比賽中的學弟妹身上,而是彼此,握緊拳頭不發一語。「不甘心!」彭孝崴說,一種鼻酸的滋味湧上心頭,舞台上的人應該是他們。當下,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見:「目標是明年選上國手!」

彭孝崴坦承,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有挑戰國手的念頭,或許專研技術才是他命定的道路。坐在一旁的王冠富則笑說,自己一直想盡辦法激勵彭孝威再次挑戰!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他們最終選上國手。彭孝崴說,「心態歸零」是準備期間的要訣,因為前面的失敗,懂得調適心態。「別因為自己經歷過什麼,就把姿態放高。」

 

屬於他們的「這一刻」

選上國手後,主要透過移地訓練至全台各地與歷屆機電整合國手前輩一起培訓。

在上海參加友誼賽是他們訓練過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彭孝崴說,當時看到他國選手,一心只求快,以為自己已經達到比賽要求,最後才發現其實矮人一大截,完全慘敗。王冠富說,從那次後學會穩中求快、與比賽壓力相處,這是他們能在世界賽頂著壓力奪牌的重要因素之一。

比賽會場在德國萊比錫,機電整合賽程共四天。

「前兩天賽程都很順利,但第三天遇上了大麻煩!」負責機構部分的彭孝崴說,機構組裝的電子檔案開不了,但若向大會反應勢必會浪費許多時間,只好發揮動手做精神,硬著頭皮「盲裝」,意外地成功組裝出來。

機構組裝完畢後,他們轉過頭看了其他國家,發覺自己遙遙領先,許多國家隊才剛開始組裝機構!王冠富說,當時認為幫台灣奪下一面獎牌的距離不遠了,但因為先前上海友誼賽的經驗,他們懂得穩中求快,快中求穩。

機電整合 銀牌 雙人組

比賽過程中,他們背靠背,把彼此的未來交付給對方,刀口一致向外,奮勇殺敵。(圖/彭孝崴提供)

 

彭孝崴回想起,比賽到最後關頭,觀眾都屏氣凝神,直到確定他們完工後,才給予「恭喜你們完成這賽事」的熱烈掌聲。

當下,彭孝崴覺得自己的「技藝」第一次受到尊重,這是在台灣鮮少得到的滋味。

雖然還未確定獎項,看著走出比賽場地的王冠富與彭孝崴,裁判長與教練都哭了,因為他們的表現超出預期。王冠富說,比賽當下很享受,也才了解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

機電整合 銀牌 雙人組

頒獎典禮現場,拿到機電整合世界銀牌的王冠富(中)以及彭孝崴(右二),與翻譯鄭秀綾(左一)、蔡裕祥老師(左二),還有裁判長陳振臺(右一)合照。(圖/彭孝崴提供)

 

分享到這裡,彭孝崴感嘆地說,想當選手要有絕對的耐心與毅力,從踏入選手路途至今也七年了。王冠富也說,賽前他躺在旅館的床上想著,「夠了,快點比完吧!」這一路上已得到太多東西,「心態」正是最豐收的成果,名次只是這趟旅程的附加價值。

而他們,最終為台灣拿下一面世界銀牌,為自己的人生畫下一道深刻痕跡。

 

【技藝專題】孤「鑄」一擲!全國鑄造金牌吳信廷:讓自己的心歸零很重要

 

文/黃偉翔

滾燙而發出光亮的金屬液,用砂製作出的完美鑄模。澆鑄時,看著被倒入的金屬液順著流道填滿特定形狀空間,進而成形成鑄品,可能是圓形、方形,甚至是青銅劍、藝術品等,都隨你心之所慾,一一成型。這,就是鑄造最迷人的地方。

目前就讀臺北科技大學材料及資源工程系大二的吳信廷,是上一屆全國技能競賽鑄造職類金牌得主。畢業於木柵高工鑄造科的他身材瘦小,讓人難以想像,在澆鑄過程中如何搬動各種重物,以及執行澆鑄動作。

鑄造 金牌 吳信延

澆鑄過程必須舉起滾燙且重的金屬液,倒入砂箱中,是鑄造過程中最危險的步驟。(圖/吳信廷提供)

 

鑄造是一種金屬熱加工的工藝技術,過程是將原本處於室溫為固體的金屬,加熱使它液化,再倒入特定形狀的鑄模,待其凝固成型。

吳信廷參加第三次全國技能競賽才拿到金牌。他說,以前會覺得得名比較重要,所以心態浮躁,但參賽至今,反而認為「把眼前的作品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或許是因為不適應老師教導方式。」吳信廷說。

吳信廷在前兩次的參賽,分別是高二及高三時期,都是由木柵高工鑄造科老師教導。吳信廷指出,當初老師較少討論過程中的缺失,進而影響自己對「比賽意義」的認知。

全國技能競賽通常分為北中南區,各區前五名才得以參加全國決賽。吳信廷說,還記得第一次參賽,在北區預賽獲得銅牌,但接著在全國決賽時失利。

不服氣的吳信廷希望再次參賽。但經過再一年的訓練,吳信廷的心態變得有點鬆散。他說,當年認為自己已經訓練夠久,再加上第二次參賽,認為自己勢必奪牌。可是這樣的過度自信,卻沒幫助他拿下任何一張獎牌。當年吳信廷在分區賽僅拿下優勝,雖然仍以前五成績進入全國決賽,卻也以同樣的命運收場。

在同樣失利的情況下,吳信廷以分區賽銅牌的成績參加技優甄審,卻因為志願選填不當意外落榜。後來,在升科技大學的統一入學測驗筆試表現不佳,最終錄取了華夏技術學院,但他卻沒去報到,為的是希望隔年再透過技優甄審推上更好的學校。

為了繼續磨練技術,高三畢業後未升學的吳信廷,主動到勞動部勞力發展署中彰投分署報名受訓課程,卻意外遇到一位曾帶過鑄造選手的老師,便跟著他繼續訓練。

吳信廷恍然大悟。他指出,在那邊的鑄造師傅,除了嚴格要求鑄造完的成品外,更緊盯你的過程,跟以往最不一樣的是,這邊的師傅會帶著選手一一檢討過程細節。

吳信廷說,其實當時非常不甘心,並不只是錄取學校的好壞,更是因為曾投入兩年青春訓練,卻從未在全國決賽得過牌,所以希望透過再一年的苦練,隔年能圓得牌夢。這是他沒去報到華夏技術學院的主要原因。

鑄造 金牌 吳信延

吳信廷在中區職訓中心所鑄造出的成品。(圖/吳信廷提供)

 

這樣的過程讓吳信廷受益匪淺。他順利在隔年的分區賽獲得銀牌,更在全國決賽奪下金牌!也透過這樣的成績錄取北科大材資系。

鑄造 金牌 吳信延

吳信廷獲頒全國技能競賽鑄造金牌。(圖/吳信廷提供)

 

吳信廷坦承,過去在高職時期,只注重結果,現在更在乎過程。這不只是技藝成果上的差別,連做人處事也深受影響。

「如果要走上技術這條路,心態一定要正確!」吳信廷說。他強調,不論技術好壞,學習是永無止境。讓心態歸零,是所有追求進步的人必須擁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