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程:被兩群狼追趕,「一技之長」的教育跑得夠快嗎?

 

「太好了,大家又再重視高職了。許多人都來讀餐飲、設計了。高職還是比較早學到一技之長,以後不會有那麼多失業了。宇程,你書中的意見果然和潮流一致。」

我苦笑。因為我想說的話,對這個長輩而言不太中聽:一技之長,不見得是遠離失業的護身符了,也不見得該是技職教育的核心精神。

確實,我支持技職教育,我支持教育體系中,除了紙筆考試與論文發表以外,還有另外一條路。在我自己的著作《做自己的教育部長》之中,技職教育的價值也是核心信息之一。但我愈來愈發現,台灣需要的技職教育,恐怕並不是許多人心中理解的那個版本。

許多技職教育者都反對高職體系被考試吞併,這件事我毫不保留地支持。但是,當有些人希望技職教育回到嚴格訓練「專業技能」,讓學生受高職教育之後為的是「直接上工」,然後預期這個學生日後的一生,可以靠「一技之長」在工廠受僱,殷勤踏實,安穩渡日 — 後者,我現在日趨懷疑,甚至反對。

將教學和業界需求對接,以求學生都會了「基礎操作」直接上工,看起來很有效率,其實可能是短視而危險的。因為這些學生的背後,有兩批豺狼追了上來。

柬普寨工人,他們的薪資是台灣人的五分之一以下, 但他們的工作成果能滿足工廠方的需求, 他們當然拿走了許多製造工作。(來源)
柬普寨工人,他們的薪資是台灣人的五分之一以下,
但他們的工作成果能滿足工廠方的需求,
他們當然拿走了許多製造工作。(來源)

 

第一批狼,是在全球化時代中,其他爭取機會的各國勞工。他們來自中國,東南亞、印度,甚至非洲。當這些勞工,在短期的訓練後,他們也能進行機械式、重複性的基礎操作,也許還更加任勞任怨。而他們要的薪資,只是台灣年輕人的三分之一、六分之一、十分之一。

而且,他們的國家,土地也遠較台灣便宜,可能排廢氣和廢水的規範,比台灣寬鬆得多。大部分的台灣廠商,既以代工為主,求的是壓低價格與對手競爭,當然很難留在台灣。這也是為什麼,過去十幾年,大量廠商移出台灣,不但低階工人到當地僱用,連中階幹部都沒用台灣人。

所以,如果某項「一技之長」,是別的國家的人可以快速學習,你生產的貨品可以移往他國製造,你手上的一技之長,就不是很牢靠。也就是說,水電工匠、髮型師和廚師的一技之長也許穩固,但大多數在生產線上的工作,不需要應變、創意、巧思、知識基礎、精密技巧的「一技之長」,都不太保險。

第二批狼,是愈來愈聰明靈巧的機器狼,有些在天邊,有些在眼前 — 遠在天邊的可能叫做雲計算,近在眼前的是各種愈來愈智慧的自動化設備。只要機器、電腦、程式能做到的事,未來,就不太需要人來做了。而機器、電腦、程式,這個領域發展得可快了!

舉我們看得到的例子:國道收費員,他們的工作全部被自動感應扣款裝置取代。收費員自救會和一些學生近日抗議,希望得到政府安置。當然,他們失業很值得同情,但我們也該問:只有這些人嗎,未來還有多少人會被機器替代掉工作,政府和國民有多少資源可以拿出來安置這些人?

不再復見的國道收費員,是工作被資訊科技、自動化設備替換的近例 (來源)
不再復見的國道收費員,是工作被資訊科技、自動化設備替換的近例 (來源)

 

在可預見的未來,超市或加油站的收銀員,以及許多工廠中的操作員,將被條碼機、電腦系統,以及愈來愈靈巧的機器手臂所取代;甚至貨車司機也是。歐洲已有不少貨運公司,規劃將他們的貨車裝上連通的自動駕駛裝置;未來,五十輛車要從港口開到倉儲,只要一個駕駛,後面其他所有的貨車,都以自動感應和全球定位系統,定距跟隨前方的貨車。這些系統,不會閃神,不會喝酒,也不會打瞌睡。在台灣,有「一技之長」的貨車司機,多久後可能漸漸被替代?誰都說不準。

總結來說,現在,我們的年輕人被這兩群狼追上,不是會不會的問題,必然會;也不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問題,已經發生了;而是嚴重到什麼程度的問題。「一技之長」的教育,現在是要跑給機械自動化、產業全球化,這兩隻狼來追。

機器能做的事愈來愈多,而東南亞、印度、非洲進入產業體系,甚至有基礎工作能力的人也愈來愈多。若我們一技之長的教育,跑的速度輸給自動化、全球化的速度,我們就被吞食。全球其他國家,智慧化設備,已經趕上年輕人的能力,並且搶走不少工作,我們若全力振衰起弊,還能阻止這個情況嚴重到災難性的程度。

如果是這樣,技職教育不能停留在「一技之長」訓練上,而需要真正走進科技教育。然而,什麼是科技教育?雖然這有點違反專欄的常態,但我想說:「未完待續!」

 

蔡淇華:爸,太乾淨的手賺不了錢!我從父親身上學到「耐髒力」,讓自己無可取代!

擔任主管職逾十年,每次和擔任企業主的朋友談論用人之道時,結論幾乎都是一致的「屈的下去(台語),不怕髒,就是人才」。但不幸的是,我有一個「屈不下去」的老爸。

23年前,父親用三哥的名義向銀行貸了二千萬,想經營小家電東山再起。當時我已在這個行業浸淫兩年,父親希望我幫他成立進口部門,順便陪陪罹癌的三哥,於是我毅然離開台北,回到台中。

一到老爸的公司,就聽見老爸在會議室訓斥幹部。30分鐘後,七、八個幹部們垂頭喪氣,魚貫而出,坐在裡頭的老爸一臉神氣。我心中一陣不祥,詢問老爸:「公司多少員工?人事開銷一個月多少?公司加倉庫房租一個月多少?現金流有多少?」

得到答案後,連忙向會計室調了上個月的損益表。天哪!一個月人事加土地成本上百萬,毛利卻不到二十萬,簡直是在扮家家酒。我趕快告誡一樣回來幫忙的兩位哥哥:「老爸半年內會倒,能離開馬上離開!」,但基於「孝道」,他們都留了下來,但我隔天就開始計畫轉換跑道,最後走上教職。

如我所料,老爸半年後倒了,罹癌的三哥也成了負債一千多萬的票據犯。此後老爸又嘗試各種飲食業,他永遠是兩手插在口袋,出一張嘴,下指令叫「手下」的員工動手,當然,每做必倒。

現在老爸已年逾七十,每次聚餐又會常常提起他的創業夢:「只要給我五十萬,不管是投資股票或任何行業,我保證一年後賺個一百萬沒問題。」

去年我終於忍不住,把憋了二十多年的話一股腦兒傾瀉而出:「爸,太乾淨的手是賺不了錢的。以前我進口小家電時,下游銷售量最大的是三重的一對夫妻,先生是司機兼業務,老婆是總機兼會計,他們一個中秋節禮品的營業額可以做到你的兩倍,但公司員工數不到你的十分之一。」

這大概是老爸第一次專心聽我說話,我繼續不吐不快:「只有第一線動手的人最能夠感受到市場的脈動,他們的決策可能比老闆還準,所以王品的店長及決策小組一定是從基層產生,上層的人也必須時常回到現場走動。但你賣麵不煮麵,開店不顧店,永遠怕髒,永遠不動手,就永遠不了解細節,也永遠缺乏執行力。」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老爸「吐槽」。老爸不到30歲就取得川崎摩托車的三縣市獨家代理權,在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舒舒服服,一個月可賺一棟樓房,但「早出日不成天」,他以為複製「過去」的經營模式,就可以成功一輩子,但,他錯了,一輩子也毀了。

但最慘的是,全台灣有一些像我老爸一樣的「決策者」,他們乾淨的雙手插在口袋,不了解現場,沒有實務操作經驗。當他們一決策,人民就跟著陪葬。

我稱他們是「專家」,以與日本、德國的技術「達人」做區分。他們嫻熟理論,拳拳服膺學術,因此常被尊稱為「學者」,他們讀過許多「過去」的書,東湊西湊後,得到一個學位或名位,開始指導眾生面對「未來」。例如沒從商經驗的教你怎麼做生意、不會創作的人教你如何欣賞文學、沒幹過行政的教你如何在學校「領導」老師,更可怕的是,沒唸過高職的博士(以前會唸書的,沒人念高職)叫高職生和高中生念一樣的歷史、地理、國文,一起升學,一起不動手。

一位擔任科技大學教職的的朋友感嘆道:「以前工專時代,學校要花很多錢買機器讓學生上實習課,但教育部教我們『升格』為科技大學後,實習課緊縮,學校成本降低,蓋教室學理論就能給文憑,董事會和學生都高興,但現在看到科大畢業生薪水比以前的專科生低,真的很心痛…我們真的是一起毀掉台灣技職教育,造就台灣今日『有人無才』產業空洞化危機的共犯。」

教改的精神是對的,並非一無可取,但一些美國回來的「學者」橫向移植美國式教育,卻因未「屈下去」了解教育現場,純理論式的「紙上談兵」,終於造就台灣教育史的現代「長平之戰」,被坑殺的學生人數,何止二千年前的四十萬。

「學者」怕髒,無法屈身碰觸土地,不代表下一代不能改變思維,不要跟著陪葬,但可惜的是,「怕髒」的思維已根深蒂固在多數新生代的心底。

詢問一些大學畢業生的職業選擇,竟然有許多人的第一選項是「大樓裡吹冷氣的白領階級,薪水低一點沒關係」;現在大家一窩瘋選擇「觀光餐飲」,許多更是只看到它光鮮亮麗的一面,最後才發覺,因為讀了太多理論,沒有足夠時間學習核心技術,只能低薪低就,永遠翻不了身,成為全球化浪潮中最容易被取代的一群。

然而,只要「不怕動手」,離開學校後,仍然可以靠「做中學」累積關鍵能力。

一位高中同學,書唸的不好,重考後才考上私校國貿系。畢業後擔任跑醫院的進口醫療器材業務,但境遇多舛,醫生不見他,老闆無心經營,最後他費盡千辛萬苦,從醫生那裡了解醫院的需求,老闆離去後,借貸扛下公司代理權,最後發覺產品技術關鍵,得到澳洲原公司授權在台生廠。他曾自豪,對產品製程,念國貿的他,比化工系的畢業生還熟,問他原因,他謙虛回答:「我比較不怕髒吧,遇到問題,就東摸西摸,最後連機器也搞熟了。」

這個同學現在更發揮「不怕髒」的精神,嗅到老齡化的未來需求,藉由醫療的網脈,包下一間署立醫院後方整座養老院的經營權。現在已是多家公司的大老闆。他不畏困難,喜歡動手解決的習慣,使他掌握許多細節的核心能力,三哥也是如此。

三哥專科學的是機械,在父親倒閉後,我介紹他到補習班任職。他一邊治療癌症,一邊在補習班擔任導師,他發覺學生對校系選擇非常茫然,因此每天「屈」在補習班,研究各校系的歷史、師資、校友出路等,再花時間與每一位學生諮商,終於能掌握學生最需要的細節,成為補教名嘴。現在他已是事業有成的四家補習班老闆。他對大學新鮮人的忠告是:「22K只是起薪,若願意在一個行業『屈』下去吃苦磨能力,不出三年就能成為該行業的達人,建立不可取代性,告別低薪。」鄰人阿興想法也一樣。

阿興比我小很多歲,生在創業不易的年代,雖然只有高工補校的學歷,但喜歡動手組裝腳踏車。如今是一家腳踏車工廠的老闆,一年有數億的外銷營業額。前幾日他感慨一位擁有國立大學機械系學位的員工對他抱怨,為何薪水拿不到三萬。他回答:「薪水代表的是你目前解決問題的能力,你以前只會讀書,動手做的訓練太少,若你讀書階段,就有操作與實習的訓練,你現在早就有設計及改良腳踏車的能力,薪水將何止三萬?」

跳脫書本的純理論學習,加入操作與實習的德國雙軌教育,是阿興喜歡的制度。

上個月邀請德國雙軌教育下的受惠者──22歲的Hannah到校與同學交流。

Hannah是大學生,也是愛迪達的員工。在重視理論與實務的雙軌教育下,她三個月工作、三個月讀書,但讀書日是早上到晚上,一天十二小時的課,翹掉兩堂課,就會被愛迪達開除,讀書是為了增加解決職場問題的能力,每天要學的紮實,活的充實。

近年來德國在世界不景氣當中,仍保有輝煌的經濟發展與全歐最高就業率,與德國重視理論與實務的教育制度有必然關係。如成功大學教授孫全文研究,2007年全德已有超過55%以上德國企業願意參與雙軌教育訓練。我們期待有理念的大學和企業合作,推年輕人一把,讓年輕世代捲起袖子,培養動手做的習慣與全球競爭力。但更重要的是,當權的大人們,也要跳脫「專家思維」,要「屈下去」,要永保「學徒」願意動手的學習力。

常感慨,許多夥伴,缺乏動手處理細節的習慣。每當一起討論棘手的新問題時,常顧左右而言他,閃躲問題的癥結點,最後以「我們會妥善研究」帶過,等到未處理的「魔鬼細節」長成真正的「細節魔鬼」時,已養廱為患,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已緩不濟急,最後常危及組織,貽害至深。

大人是孩子的鏡像。當我們這些以前四肢不勤、只會唸書、靠考試爬到這個位置的長者,不再兩手插在口袋,願意彎腰撿起一片垃圾,這時,「孩子會學會動手」。當我們願意示範用腰力拖地或掃乾淨廁所時,這時,「孩子會學會不怕髒」。當我們願意坐下來,一起處理共同的困境時,這時,「孩子會學會面對細節」。

考試第一、升學至上、動腦不動手的教育思維,已讓台灣長成頭重腳輕的失能怪獸。當我們站在世界競局的十字路口,進退失據時,若我們不再只強調IQ,而開始培養願意動手做(Do)、不怕髒(Dirty)、懂細節(Detail)的高DQ人才,或許幾年後,台灣那隻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黑手」,會再重新長出來!

 

原文刊載於蔡淇華老師Facebook,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范疇】《台灣教育翻轉思考之四》什麼樣父母養出什麼樣教育部

 

人才來自教育,但教育不一定來自國家。猶太人1948年才建國,但從18世紀起,猶太人就人才濟濟,思想、科技、經濟上影響了整個地球。試問,四處遷徙、到處受排擠的猶太人,何以在沒有一個國家教育體制,也沒有「教育部」的條件下,得以培育地球級的人才?

答案是:猶太人沒有國家、沒有政府、沒有教育部,但是有紮實的家庭教育和自己的學校。套用台灣最流行的句法,猶太人向來「自己的孩子自己救」。在這種價值觀下,建國之後養出了今天的以色列教育。

那麼我們再問自己:台灣有統一的國家教育,有專權的教育部,有集中的資源,何以今天的台灣人普遍對自己和兒女所受的教育不滿?何以台灣教育不出地球級的人才?何以台灣教育出來的大學生,極大比例的還不如猶太人教育出的高中生?大小絕對不是原因,以色列的土地只有台灣的60%,人口只有800萬人,台灣的1/3,而全球猶太人的總數也只不過1800萬人,比台灣的總人口還少得多。

台灣教育「很中國」

有人說,台灣的官方和家長受到傳統中國教育方式的束縛,因而施展不開。這是事實,但也有點怪;台灣教改的同時期,也是「去中國化」的高潮期,怎麼在教育這件事上的壞習慣、壞價值去不掉呢?是不會切,還是,根本不願意切?

至今台灣的教育還「很中國」,其中最要命的一點就是,台灣社會如同中國社會一般,還認為教育只是「國家的事」、「教育部」的事。我知道,這樣講會讓很多人跳起來,教育怎麼可能不是國家的事、教育部的事?但是,正是這種打不破的「中國式信仰」,導致台灣今日教育與世界脫節。道理極其簡單,台灣的政府基本上是與世界脫節的,把教育完全托付給政府,當然也就脫節了。而今大家看到的教改失敗和近日的12年國教風波,正是台灣父母、家庭、學校把教育全盤「托付」給政府/教育部的後果。(經濟全盤托付給政府的後果也一樣,但那不是本文的主題)。

公平的說,比起40年前,台灣近20年來的官方教育,在形式上確有進步,從填鴨應試型,走上了開放多元型。然而,為什麼社會還不滿意?這種不滿意,是否只是進步過程中的陣痛,隨著時間就會越改越好,然後台灣就開始人才輩出?答案顯然不是的。這還得由「開放多元」這觀念的本質談起。

唐裝改西裝 —沒有靈魂的教育新世界

教改以來,「多元化」及「開放」一直是各界,包括官方,腦中的神龕。今日的問題,難道是多元化和開放的後果?道理上不可能,除非人們願意回到威權式的教育風格。那麼,原因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台灣家長、學校、教育部腦中所想、口中所稱的「多元」與「開放」,其實還只是一件由唐裝修改而成的西裝,因而鬆鬆垮垮、怪裡怪氣,扣子經常扣不上。

教改的背景是威權、填鴨教育;人們希望擺脫那種狀態,因而有了教改。威權填鴨教育是中國特色,台灣人受夠了,猛力一跳,卻跳進了另外一個中國特色,那就是形式主義的坑洞,那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坑洞。非常弔詭的,也非常中國的,台灣人因為拒絕威權靈魂,而跳進了一個什麼靈魂都沒有的世界。

失去靈魂的後果 —形式主義和指標主義

在這個沒有靈魂的教育新世界裡,只有才藝,只有形式,而沒有思考,沒有感悟,但一切的一切,都有「指標」。因此,學生會多少種才藝,成為了「多元化」的指標,學生是否參加校外活動,成為了「開放」的指標,學生取得多少張校外的獎章,成為了「才能」的指標。這種指標掛帥的形式主義,取代了威權教育時代的考試分數掛帥,濫觴之餘,連大學教授的「學術成就」都以發表多少篇論文為指標。台灣人認為,這樣就和國際接軌了。殊不知在形式主義、指標主義之下,「因人施教」、「適性揚才」根本上已經不可能。「緣木求魚」這句成語 —順著樹幹找魚,正是所謂「教改」的寫照。

指標主義 -潛能的殺手

一個學生,可能對色彩非常敏感,但是因為同時被迫學習笛子、跆拳道、英文,而喪失了發展成為畫家的機會,雖然他的綜合指標不錯而上了名校。另一個學生可能數學極有天份,但因為作文也不錯而糊裡糊塗的在排序之下上了名校的中文系。這導致了人才資源的錯誤配置,這是社會的損失也是當事人的不幸,但它卻天天發生在你我周圍。

就在上禮拜,一位知名大學的教授談起了一件事,他意外的發現了一名中文系女生的數學天份比起數學系研究生還要高出許多,但是這個女生自己完全不知道。她從幼稚園、小學、國中、高中、大學一路受教育,只知道自己考數學時感覺很容易,但從來不知道自己可能成為數學奇才。

我認識的一個朋友的小孩,從小成績不好,國文、英文兩不通,但一直看不起數學老師,因為他們「太爛了」,經常被他看破手腳。他是個喜歡電動遊戲的數學小天才,倘若及早把他導入編程(Coding)的領域,他可能大放異彩。但因為文科成績差加上叛逆性格,綜合指標始終低落,最終輟學。他現在在台北萬華幫人賣衣服,他今年17歲。

形式的指標主義,使得台灣學生什麼都淺嚐即止,樣樣事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人類天生的思考力和感悟力就這樣隨風而逝。家長不再重視子女的真實能力,而汲汲於找補習班和老師幫孩子蓋上各種「印章」,校方則熱衷於組織孩子參加外國(收費的)公司主辦的「通通有獎」商業展覽。整個「教育」,變成了比較誰家有錢的競賽。

大人的集體嘉年華,孩子的災難

台灣的教改,在「多元化」、「開放」的口號下,落入了形式主義和指標主義。這是父母、學校、教育部三方的集體嘉年華,但卻是學生的災難。個別的學校,個別的老師,雖然知道這是場災難,但也勢單力薄,無力回天,只能小範圍的在自己的地盤內施展「小確幸」。家長們呢,少數明白人也只能自力救濟,但多數人還是像魔鬼附身一般,在形式主義和指標主義的宰制下進行對孩子的愛。

官方教育是一個龐大的「利益鏈」,其中牽涉不止是經費,還有各方的前途、地位、面子。若把「教育界人士」和500萬家庭的家長的總數加起來,恐怕不下於半個台灣人口。這就是為什麼它一旦成型之後,哪怕再荒唐,都難以撼動的原因。

一個難以撼動的體系,如果只是出現效率問題,那麼還可以通過結構調理、流程改善來挽救,但是,如果是基本價值觀的問題,那麼,就只能通過手術式的變革以挽救。動手術是一件痛苦的事,通常人們不願意動手術,寧可以拖待變。然而,在今天世界發展的速度之下,「拖」的結果就是越來越脫節。

教育部以為自己是交通部

不客氣的說,台灣的教育部,潛意識裡還以為自己是交通部,管的是學校、老師、學生之間的升學交通秩序,因而設計出各種道路規則、廣設紅綠燈,講究道路使用公平性,如何不撞車。然而,學生的潛能是飛鳥,豈能交通控管?交通控管的結果,或許能餵養出一批遵守交通規則的明星學校和好學生,但是鳥群的翱翔能力和覓食能力卻因此喪失。

什麼樣的家長養出什麼樣的教育部

公平的說,教育部變成「升學交通部」,一半也是父母家長所促成;台灣的教育部,不過是台灣父母家長腦中價值觀念的投射。這裡又不得不提那個讓很多家長不快的觀點:台灣父母對子女的「愛」,還非常中國。中國式的家長愛,把子女當成父母成就的指標,把學歷當成子女成就的指標。這種「愛」的根深蒂固,竟然使得台灣父母看不到台灣已經充斥的「流浪學士」、「流浪碩士」、「流浪博士」的現實,而還爭先恐後的把孩子往體制的絞肉機中送。許許多多台灣父母,受限於他們自己的成長經歷,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獨立人格」這境界,也不曾體驗過(或忘記了)自主思考的美妙感悟時刻,以至本身的人格就不夠健全。因而,他們只能汲汲於自己和兒女的「社經地位」,所期望於「學校」和「教育部」的也不過就是「滿足自己對社經地位的期望」這件事罷了。

期待體制,還是自救?

12年國教排序入學的問題,就是這種「形式指標主義」加上「家長社經地位期望」兩者激盪的後果。別看某些家長們當下鬧得那麼兇,其中絕大多數,抗議的只是社經地位分配的問題,而不是子女接下來的教育能否適性揚才的問題。說到底,這些家長還是認為教育是教育部的事,而不是學校的事,更不是家長的事。

台灣教育,木已成舟,體制難以撼動。教育部口中的「繼續改善」,估計也不過就是在形式上、指標體系上,做出一些調整。但如前所述,這只是緣木求魚,弄不好還會進一步惡化青年的人才配置,和傷害經濟困難的家庭。

體制再荒唐也難以撼動,但還好在教育這件事上,基本的單位是學校,而學校的校長、老師和家長是可流動的。也就是說,教育可以一個學校一個學校的變革,只要這個小範圍內的老師和家長能夠改變他們的價值觀,就能另立典範,與官方體制進行平行競爭。我們只能假設,在台灣成千上萬的學校當中,總有一批在價值觀上、勇氣上還未「失守」的校長、老師和家長群。他們不能再等待了,不能再寄望於體制了,只能「自己的學校自己救」、「自己的孩子自己救」。

怕的是,中央權威的「部」,通過大一統的「法規制度」,像拍蒼蠅一樣的拍死想要變革的學校、校長、老師,或者那些想要成立新做法的學校的人士。

如果連社會自發的「平行競爭」都要壓制,那麼我們就只能回到那個最最基本的議題:如果取消教育部,台灣會怎樣?

 

轉載自 udn.com 鳴人堂

本系列已經收錄於作者范疇新書 《與中國無關第二季-30年後的 3種台灣》

 

相關系列文:

《台灣教育翻轉思考之一》如果取消教育部,台灣會怎樣?

《台灣教育翻轉思考之二》做人,還是做機器人?

《台灣教育翻轉思考之三》搶救大學生,請拿起手術刀

 

【公器公用】工匠 v.s. 文憑

 

文/謝一平

拿掉文憑,你還剩下什麼?

請即將今年畢業投入職場的學生們思考一下這問題。若你的回答是:剛畢業,幾乎難有能加分的工作經驗,在不靠文憑的狀況下很難找到理想的工作,那我會再問:你真的知道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工作是什麼嗎?這問題需要花時間思考。

在你回答之前,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近期讀到和瑞士相關文章的心得。

先來看看一些數據。在台灣,現在幾乎人人進入大學就讀,而瑞士,只有不到1/3的人進入台灣所謂的高等教育,超過2/3的學生選擇技職體系。台灣青年的失業率現在大約是12.7%,而瑞士只有6.1%。

造成現在台灣高學歷高失業率現象的原因有很多,就我的觀察,奉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萬惡觀念的家長,就是罪魁禍首。若是您在路上看到為了交通便捷在修馬路的工人,在維護大眾生活環境的環保人員,或是為了讓你住的舒適而施工的裝潢師傅時,對你身邊的孩子小聲的說:現在不好好讀書,以後就是這樣。那很抱歉,你就是我所說的罪魁禍首。

大家一定都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讀書做研究。每個人都有著上天賜與並與眾不同的天賦,也就是每個人內心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和成為的人。但是台灣大部分的家長,只懂得把小孩向高等教育體系硬塞,只希望自己的小孩不要輸別人,完全不懂自己的小孩的天賦在哪。

這到底是家長口口聲聲說的為了小孩好小孩未來的幸福,還是實際上是為了家長自己好家長自己的面子呢?不適合走向高等教育的學生,被迫湧向台灣多如過江之鯽,但水準卻又參差不齊的大學院校,最後也難逃成為貢獻失業率數字的人。

而台灣高等教育資源稀少,濫設大學後又不敢把錢全部放在真正有潛力值得培養的學校上,只會搞既不是齊頭式平等也不是立足點平等的四不像平等;讓有能力再向上衝的學校被拖累,而根本不該設立和升等的學校卻尾大不掉。

如此一來,真正有潛力的學生得不到該有的養份,難以成長為擎天巨樹。而天賦不在此的學生更是犧牲了他們人生中最為珍稀的資源:時間。

讓我們把焦點移動一萬公里到瑞士。瑞士全國只有十二所大學,其中僅有兩所由聯邦政府成立,技職體系的發達可想而知。瑞士學生在七年級時就會接受職業指導課程,思考自己的未來;而在八年即時就要跨出校園,親自去參訪有興趣或是未來想工作的企業。

這大約就是台灣學生國中的年齡時,瑞士的學生就已開始思考和規劃自己的未來;思考不僅只空想,更是用實際的行動去體驗。在此同時,台灣的國中生此時大概都在補習,被迫要參加競爭激烈的升學制度。兩者相較,高下立判。

義務教育結束後,瑞士學生只有在確認自己想要走學術路線才時才會選則升學。而擁有其他目標的學生,就選擇了感興趣的領域成為學徒。透過政府和企業的充分合作,瑞士的學徒制非常成熟。

進入企業當學徒,要經過嚴格的篩選。除了基本的成績單,還要繳交申請動機,並在經過面試和筆試。嚴謹程度不下於企業招聘正職新人;而在受訓期間,每週有三天是在企業內接受訓練,僅有兩天在學校上課。要從各領域的學徒實習制度畢業需要花的時間有所不同,例如烘培業需要兩年,讓瑞士揚威國際的製錶業就需要花上兩倍的時間。

但這些學徒的教育,都需要通過嚴格的訓練和考試,最後才能拿到國家核發的技職訓練證書,這是真正落實教育和就業的接軌,讓學生畢業後都擁有能獨當一面的能力,失業率自然低。

另一個值得大家思考的,是瑞士引以為傲的工匠精神。在瑞士,有51.6%的年輕人正在做自己夢寐以求的工作。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無疑的會想要把工作做好,除了責任以外,更是對自己本身興趣和熱情的回應。

此外,對於自己有興趣和熱情的工作,總是會在執行時多想一步,也就是精益求精。Steve Job在設計Apple II時就是一個精益求精的好例子,為了消除惱人的噪音而重新設計電源供應器,讓Apple II的電源供應器不需要風扇也不會產生過熱的問題;加上因為不需要風扇而體積得以縮小,使得Apple II成為當時最安靜最小的個人電腦。集合這種發自內心的精益求精,就會對企業產生質變。提供的產品或服務,總是能夠更貼近人性和人心。這也是近幾年apple強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瑞士引以為傲的工匠精神,其實就是將精益求精的精神延伸到極限。養成把事事作到最好最出色最極致,就是工匠精神的本質;這也是為什麼全世界都相當重視瑞士製造,不論鐘錶和瑞士刀等產品都是如此。原因無他,因為瑞士製造的形象,就是最極限的追求完美,而這種追求極限的精神,早在瑞士人結束義務教育成為學徒時,就開始播種耕耘了。

當然,除了家長的觀念外,教育制度也產生很大的影響。早已有非常多的文章在談論我們教育制度造成學生不思考,不問問題,重視分數勝於一切和害怕面對挑戰及失敗。即使大家都很清楚這些問題,但現在的家長還是無法把焦點從明星學校和考試分數移開,仍然對學生造成極大的影響,五育並重的口號老早就名存實亡。

觀念和制度會相輔相成,也會互相影響。家長必須拋棄分數至上的陋習才能推動制度的改革。洪蘭也說,既然我們一直高呼學歷不等於能力,為什麼我們還一直迷信文憑?而文憑除了是一張紙以外,它還是什麼?

我相信在台灣僅有少數學校和少數科系的文憑能有所影響力。但是,學歷是有保鮮期的。畢業投入職場三年後若是要換工作,請問是文憑重要還是這三年的工作經歷和帶給求職者的成長重要?如果是五年後十年後呢?我相信沒有人工作十年後會在升遷或是換工作時主打自己的文憑有多出色,尤其是變動很快的產業。像是網路這樣變化劇烈的產業就有一句話:兩年前的經歷就不要再拿出來說了,更何況是多年前的文憑。

在電影復仇者聯盟裡有段對話,美國隊長問東尼說:拿掉盔甲,你是什麼人?東尼的回答是科學家,富翁,花花公子和其他有的沒的,但沒有鋼鐵人這個答案。但在鋼鐵人三中他在沒有穿盔甲時仍然堅信自己就是鋼鐵人,因為他明白了他本身擁有的精神就是鋼鐵人的本質,和有沒有穿上盔甲是無關的。那拿掉文憑,你還剩下什麼?是失業率數字上的分子,還是擁有專長,理想,熱情並勇於挑戰的年輕人?

每個人都是天才,但如果你用爬樹的能力來斷定一條魚有多少才幹,牠整輩子都會相信自己愚蠢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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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器公用】再論工匠 v.s. 文憑

 

謝宇程:從賣油翁到鋼鐵人,高等科技教育以誰為典範?

 

有一位在台灣就讀排名第一科大的學生,他和我說,自己快要被茫然的學習滅頂了。對他而言,他覺得「更精熟的技術」是他所想抓的浮木。

什麼是更精熟的技術?他想了想,竟然說:像賣油翁那樣吧?

賣油翁是啥?那是宋朝文學家歐陽修文章中記載的人物:一個賣油的老人,用杓子倒油進壺,壺口放個銅錢,油從錢幣中間小孔筆直穿過,壺倒滿了,錢孔邊一點也沒沾到油。

二十一世紀受技職教育栽培的年輕人,竟然以八百年前年老攤販為精神導師。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現在機器設備注油,精準快速勝於賣酒翁已勝萬倍,「更精熟的倒油技術」,價值何在?

過去幾年之間,許多關心技職體系的人都發現科技大學教育走偏了方向。但是,什麼是正途?這個問題,很少人能正面回答。

批判很多,都有道理:科技大學不應該大量招聘普通大學博士班畢業生當作師資主力;科技大學的課程不該和一般大學看齊;科技大學教師不應該用論文積點制來作為績效指標。沒錯,這些科技大學常犯的錯,造成了科大學生失去長才與特色。但是,科大教師該教什麼?學生該學什麼?

如果你觀察世界頂尖科技學院經營的重點,你會發現當然不是論文數量,上課也不會是死板的聽課。但是,你也看不到他們的學生在做「精準的倒油」,也不會是更精細的剪紙、蘿蔔刻花。世界最好的科技學院,教學研究重點,其實有跡可循。大家都看過的電影「鋼鐵人」,雖然是想像產物,但是卻可以頗為便利地引為例證,說明科技教育應該培育的人才應該是什麼樣貌。以下,我們請東尼.史塔克出場,說明科技教育的三大重點:

1.懂得市場及需求:在電影之中,東尼史塔克預見戰爭形態的變化,推算到新形態戰爭中需要的裝備與功能,他也依據實戰的需求,規劃了動力、操控、防護、攻擊,各應該達成什麼樣的效果。而這些構想是否成功,會在戰場上得到驗證 — 而戰場,就是軍火界的真正市場。世界頂尖科技學院了解,最有價值的科技,不是最難的,不是最辛苦精細的,而是最有需求的科技。而一切的科技,最後要運用在人類社會之中,也必然要經過商品 化的過程。因此,好的科技大學,都教學生如何思考判斷市場的需求,例如人口變動、社會變遷。科技學院除了有強的技術師資,往往有很強的產業與商業師資。就 算不是直接教學生創業,也會培養學生敏銳的商業思考判斷力,讓他們善於選擇工作的企業,投入的領域。

2.嫻熟工程及設計:依據使用和市場的實需,訂出各種目標後,下一步的能力就是依各種事實與限制做規劃設計與研究開發。例如,動力與火炮發射會造成高熱,該如何隔熱和散熱?人在機器服中會流汗,如何通風和控溫?設計出一件「理論上可行」的鋼鐵衣之前,東尼史塔克要克服一連串艱難的挑戰。世界頂尖科技學院了解,任何技術,任何部件都不是獨立存在。而是在環境和系統之中。而技術和部件,在空間、電力、材質、重量限制之下,如何達到它的各種效果與目標,這就是工程和設計思維。科技人才不可以只擅長做自己的技術,但無視其他的部分,不懂整體系統的宏觀考量。系統觀,以及系統之間的交互作用,就是工程和設計思維的核心,而這也是世界頂尖科技學院教育的重點。

鋼鐵人電影中的史塔克,能思考需求,擅工程規劃,能實作製造雖然是幻想人物,但可謂科技教育的典範
鋼鐵人電影中的史塔克,能思考需求,擅工程規劃,能實作製造雖然是幻想人物,但可謂科技教育的典範

3.能夠實作及製造:當你掌握了需求的趨勢,你就能開規格;面對規格,做出工程和設計規劃之後,下一步,需要的就是實作。這件事不是三者之中最重要的,但是也是無法迴避的。鋼鐵人東尼史塔克不只能畫出工程設計圖,他還能拿著焊槍把面具打造出來。當然,在沙漠中的山洞,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將鋼鐵人的粗糙架構打造出來,這確實太誇張了,但其中演出的,卻是科技人才都需要具備的能力,將工程圖製作成實體,以機械來說,就包話了:量測、切割、焊接…。在量產的時候,機器能製造機器,但是要造出最一開始的那台機器,或是那個原型,東尼史塔克可能從一根釘子,到一個引擎,都要自己製造。

也許你看到這邊發現了:怎麼那麼難呀。

對的,科技學院,或是我們所說的技職體系,本來就不是一條「比較容易」的路,不是一個可以隨隨便便的教育選項。接受真正的高等科技教育的學生,和學術路線的學生,優秀和努力的方式不一樣,但是他同樣需要優秀而且努力。台灣把技職體系當成次要的教學路徑,用隨便和輕忽的態度看待,就註定了台灣科技走入瓶頸 — 許多畢業生只會聽話照作,不會發現需求,不會設計規劃,不會製作實物。

加州理工、喬治亞理工、麻省理工、巴黎礦業大學,德式體系和以色列體系,都保有著堅強的科技教育傳統,甚至還不斷向前進展。這些學校的優秀畢業生,不但具備,而且終身重視、精進對世界大局的了解,工程宏觀規劃的思維,以及實際製作的能力。

台灣過去數十年之間,還弱小的科技教育體系幾乎被學術思維一手捏死了。現在需要急救的狀態,卻還沒有很多人將科技教育的本質目標討論清楚,這就令人更憂心了。

 

何飛鵬:告別白領 擁抱職人吧

 

談起台灣的低薪,每個人都痛心疾首,對台灣企業主的苛刻算計,大多數人也千夫所指。台灣人都指望老闆們能大方的分潤、多給員工加薪,以改變台灣低薪的現況!

事實的真相是如此嗎?並不盡然!

在一次企業界聚會的餐會上,與會的企業家們每一個人談起台灣就業的現況都有口難言,他們共同的結論是:台灣要找起薪2萬5000元至3萬元的白領工作,完全不缺人手,隨時有人排隊應徵。可是如果是起薪3萬5000元以上至5萬元薪水的工廠生產線上的工作,工廠是天天應徵,永遠缺人。因此他們認為台灣的低薪現象是職缺與工作意願不對稱的問題,只要台灣人的就業意向改變,低薪就會大幅改善。

一位在海外漂泊已久的台商,下決心把生產線移回台灣,一樣找不到熟練的技術工人,就算他願意訓練新手,仍然很少人願意做,敘薪標準已經提高到他能負擔的上限,早就超過3萬,但仍找不到人。家中的電器壞了,找了一個水電行來修理,老闆親自來了,但他同時做好幾家的工作,直呼忙不過來,問他為何不請一些工人代勞,他大嘆:我們這一行,薪水已經開到每月5、6萬元,還是沒人要做。

從這些現象看來,台灣的低薪現象,絕對存在就業意向與工作機會不對稱的問題,有許多高薪的工作,但卻是台灣人不願從事的,以至於企業永遠缺工,漂泊海外的台商,想返鄉投資,也無門而入。

台灣人為何迷戀坐辦公室的白領工作?這可能是中國傳統「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態度作祟,寧可坐辦公室拿低薪,卻也不願意下工廠或學技藝領高薪。另一個造成就業偏差的原因是:大學過多與大學生充斥。太多人念大學,可是職場無法提供足夠的白領職場工作,導致供需不平衡,薪資水平直降。

 

改變態度尊重技藝

許多工廠,為確保技術職人的供應,直接到技職學校採取建教合作,問題是台灣根本缺乏足夠的技職學校,許多的技職學校都改成大學了,企業主只能天天徵才、天天興嘆!
台灣應發展高附加價值的產業,這種產業也能提高高薪的工作機會,問題是台灣人的就業觀念一定要改變,不可以只想坐辦公室,從事白領行政工作。不可以聽到下工廠、下生產線,不去!不可以聽到黑手的技術工作,不做!不可以聽到24小時輪班的自動化工廠,不做!
我們可以羨慕德國的強盛,可是我們不能不知德國強盛背後的「工匠精神」,他們多少人兢兢業業於一門技術,從事一項技術工作。我們也要學習日本人的「職人」精神,一生擁抱一種專門技藝。
改變台灣的低薪現象,除了調整經濟結構之外,改變台灣人的就業態度,告別白領、擁抱職人、學習尊敬「工匠」精神,先填滿這些永遠「缺人」的高薪工作,低薪現象可立即明顯改善。

 

【范疇】《台灣教育翻轉思考之三》搶救大學生,請拿起手術刀

 

談遍各階層,大家都有一個共識,台灣再不翻轉就沒救了。各方人士,都在憂心忡忡的疾呼變革,政治上的、經濟上的、文化上的、教育上的。每個陣營,都在推銷自己的看法,指責他人的不是。然而,很少人正視一個冷酷的事實,那就是,台灣已經超載了,若不先進行手術式的卸載,也就是先做「減法」,台灣的回旋餘地將越來越小,就如小籠子裡的困獸,任何掙扎都只會傷到自己。

今天的台灣,什麼都已經超載,人口超載了(儘管有少子化的問題)、政府公務體系超載了、財政超載了、人民心理的期望也超載了。關於這種全面超載的現象,作者在《與中國無關》一書中做了詳細的分析,此文無法盡言。此處僅以教育為討論範圍,說明超載的可怕性,以及治療教育超載所需要的手術。

● 教改—不成樣子的聖誕樹

台灣當年的教改,就像一株剛買來的聖誕樹,誰看到了都想掛個自己喜歡的鈴鐺上去,20年下來,這株聖誕樹已經駁雜的不成樣子了。當時社會各界初嚐解嚴滋味,人人都想發揮意志力和創造力,人人都是善意,沒有人出於惡意,縱使在過程中有霸,那也是善霸而非惡霸。然而,烏合的善意卻可能帶來意料之外的惡果,整個社會也只能概括承受。現在追究歷史功過,既無可能,也沒必要,不如大家放下屠刀,聚焦於解決問題。

12年國教—典型的「加法」後果

說到底,這就是一場「精英掛帥」和「平民機會」路線的鬥爭。社會上明明存在兩種價值、兩種需求,偏偏有人堅持把它們「一鍋煮」,想設計一個兼顧的「最優方案」出來。在這兩面兼顧的目標之下,必然出現「聖誕樹現象」,人人在自己的價值觀或利益考量下做加法,你一個鈴鐺我一個鈴鐺之後,美意變成了四不像,制度變成了拼裝車。

一直掛鈴鐺做加法,最終結果一定是矛盾百出。例如,會考結果不採「計分」而採「區段」,但最後又用「總分制」來決定分發;前者是「不排序」的精神,而後者是「排序」的精神,二者相混,在本質上就是矛盾的事,有如在追求一個「圓形的方形」,後果可想而知。再如,允許填寫志願,精神上就是「尊重個人選擇」,然而又加上一個「人要有自知之明」的「懲罰扣分制」,這等於是一種「射不中要賠」的飛鏢遊戲,若放到遊樂場裡,不被人罵攤主神經病才怪。

而今解決之道,只有做減法;若再繼續做加法,以為再加幾個鈴鐺上去,聖誕樹就會由醜變美,那只會讓社會輿論爆炸。要做減法,腦袋想通了、放下面子就不難。原則很簡單:不要把矛盾的需求放在同一階段上。社會上既然具有「精英掛帥」和「平民機會」這兩種根深蒂固的矛盾價值觀,階段分開就是了。

公立學校不分明星或技職,豐富其特招內容,一律強制開放50%名額供特招,不服的學校,取消公立補助。先辦特招,後辦會考,取消單科掛帥制(如作文),擇校志願的填寫,取消懲罰扣分制。由於是先特招且名額高達50%,攀不上建中北一女,家長學生只能摸摸鼻子走會考。沒有了志願懲罰,排不上優選志願者也只能摸摸鼻子。私立高中若要100%特招,那也隨它去,招不滿,不給分發,後果自負。

那麼,打破明星學校、人人就近入學的平民理念呢?如果政府有一步到位的膽量,那就幹吧。但從台灣政府系統過去政績來看,配套措施一定搞得七零八落,政府任何冒然之舉,還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只有先進國家高中程度的大學生,我們要怎麼辦?

這又是教改20年猛做加法的後果:人人上大學、改個名字就上陣的「大學」遍地開花,導致教育資源攤薄,學無專長、高不成低不就的大學生滿大街跑。社會要怎麼辦?國家怎樣做才對得起這些被「請君入甕」的青年人?

台灣社會恐怕已經湧進近百萬名這樣的大學生,接下來5年,還有近百萬名要踏入職場。把問題再問得狠一點:這些位數可能佔到90%,有待提升就業力、生命力的大學生,若要挽救他們,需要的是內科調理,還是外科手術?

內科調理費時費力,一顆顆天真無邪、常識似通非通、閱讀力、表達力、專業力三缺的腦袋,得要調理到何年何月?把話說到頭,他們過去10年所受的教育,不就是內科調理嗎?十年都調不出來,何以再多調幾年就調得出來?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外科手術了。如果社會不忍心對他們動外科手術,那就等於鐵了心害他們一輩子,同時也害了國家接下來的競爭力。

什麼樣的外科手術?其實沒那麼可怕,而且我打賭大學生們會爭先恐後的奔向手術台,會害怕的只有他們的父母和老師們。手術很簡單,那就是:在畢業之前,必須出國打工兩年,否則不發畢業文憑

別看錯了,是出國「打工」,不是「實習」,不是「體驗」,更不是「遊學」。打什麼工?坦白講,無所謂。有能力的去給人家寫電腦程式、做設計助理,有興趣的到星巴克泡咖啡,沒能力的去做體力活。這兩年時光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讓世界來教育我們自己教育不好的青年,讓世界來幫助他們「轉大人」,鍛鍊他們在自力更生下的自信心與榮譽感。兩年下來,他們世界觀有了,自力更生的信心有了,(各種)外語進步了。願意在國外留下來的,就留下來,願意回國的,就回國。

百萬青年百萬工

台灣每年在校大學生超過100萬,畢業生22萬,世界各國哪有那麼多工作給他們打?這也只是一件事在人為的事,外交部在世界各國有那麼多的駐外點,坦白講也沒啥外交可做,不如用來接洽各國的打工機會,我們還有經濟部駐外單位,還有僑委會駐外人員……泱泱中華民國官僚體制完備,不用白不用。培養一個「百萬青年百萬工」的大型計劃,若由政府出面包裝推動,在充沛的公務員資源下,必然事半功倍。這是常年臃腫的公務體系的難得一次報國機會。

另外還有一些值得質疑的問題,其實也只要拿出企業經營的精神,都不難辦。例如,各個國家都有青年就業問題,為何要接受你台灣的青年前來搶占工作機會?其實,這只是一個條件交換的問題。台灣青年外出打工,並不是台灣沒工可打,單單南部的農業,常年性的缺工就在10萬人以上,而且待遇可達30K以上,更不用說全台灣那些苦於找不到工人的勞動力行業。這些台灣青年認為不值得做的工作機會,完全可以開放給其他國家的青年,作為國與國的交換條件。

或曰,那台灣青年在台灣打工不就得了,何須外出?這裡不得不提一個古人的智慧,那就是「易子而教」,自己的兒子通常自己管不好,那就和外人交換來管教,不傷感情還有效。換個文化、換個環境,青年都會快速成熟、快速學習,這對雙方的青年都有利。

再來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一般台灣大學生沒有能力負擔出國的費用。這問題更簡單了。台灣不是正面臨國營企業減肥、年金改革、退休金改革嗎?其實,超過一半的軍公教「大人」們心裡已經願意接受改革,只是心理上還找不到平衡點。那好,我們就提供一個絕對神聖的理由:為了下一代的世界競爭力,我們每年從國營預算、人事費用、年金、退休金中節約出300億台幣,專款專用,補貼大學生出國打工的先期費用。以每人補貼5000美元計算,這樣一年就可送出20萬大學生出國打工,十年就是200萬大學生。如此,十年之後,台灣整個社會的世界競爭力將脫胎換骨,又是好漢一條。

計劃中必須包含一個嚴格規定,那就是打工目的地必須包含世界五大洲、100個以上的國家。學生們抽籤,抽到哪個國家就得去哪個國家打工,但允許私下交換。這樣,十年之後,台灣將成為世界上最國際化的國家。若問,如果抽到非洲坦桑尼亞不想去怎麼辦?對不起,這就像當兵抽到陸戰隊,不由得你不去,除非你放棄大學文憑。

技術性的問題,都可以解決,剩下的就只有父母和老師們的擔心了。這點,只能曉以大義了。出國磨練兩年自立更生的能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危險性不見得就大過攀登南湖大山。何況,國家可以提供基本的醫療保險。家境優渥的父母,願意在兒子打工地買一處豪宅「伴工」,天天送便當,那也是他的自由。

台灣僅剩的主要資源是人力,也就是手腳和腦袋。其他的天然資源,如什麼樟腦、蔗糖、紅檜、金砂、煤礦,當年都已經被人奪走。今天台灣的地底已經挖不出東西,能種東西的地面也很有限,唯一能讓這個島生存發展的,就是青年的手腳和腦袋。

台灣可以繼續騙自己,繼續相信台灣還有能力對青年做「內科調理」,繼續做加法,浪費大筆鈔票在那些無用的、蜻蜓點水式的「大學生輔導」上。台灣也可以像個漢子,以十年為期做減法,一方面將80%的「大學」改制成為技職專所,一方面送出百萬青年至世界磨練。一進一出,十年後的台灣可以昂首闊步於世界。

抉擇,是今天台灣「大人」的。大人若不知悔改,青年人可以自己行動,拿起背包到世界打工磨練去,誰怕誰呢?

 

轉載自 udn.com 鳴人堂

本系列已經收錄於作者范疇新書 《與中國無關第二季-30年後的 3種台灣》

photo credit: creativecommons.org (CC BY-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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