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高職生統測都在睡覺?台灣社會狹隘的「學歷主義」菁英觀點

原文2020/5/11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高職生統測都在睡覺?台灣社會狹隘的「學歷主義」菁英觀點

文/黃偉翔

最近有位監考委員投書,看到參加統一入學測驗的高職生未如他10多年前參加學測時的「奮筆疾書」,反而猜題、姍姍來遲,就連英文單字雞肉(chicken)和鹹(salty),平均10位同學只有1人答對,認為高職生在校求學態度不佳。文章後半則表示技職教育不該是被放棄的教育,指台灣應借鏡瑞士、德國的技職教育。

菁英觀點看世界

很多人常說「大安高工是高職裡的建中」,但為何沒人說「建中是高中裡的大安高工」?這篇投書雖描述了高職生參加國英文考試的興致缺缺,但不代表高職生對所有學習都是如此。更何況,學測、指考就沒有興致缺缺的高中考生嗎?

除了菁英觀點中的國文、英文、數學外,現實生活的學習還包括技能應用、專業領域的知識與實務經驗、在工作現場的工安意識等。再生活化一點,就是家裡燈泡亮不了、電腦主機板短路、桌子壞了、馬桶不通等生活日常問題,高中生會解決嗎?

如果受普通高中教育的高三生來考化工裝置、食品化學與分析、餐飲服務、機械原理等,甚至嘗試用工具母機做出戰車大砲模型、用木工做出101大樓的雕刻、當照服員照顧身心障礙者,我想,那畫面可能是連開機都不會、基礎備料也不懂,難道技職人會恥笑你:「是不是平時都沒在用功?」或是開始感嘆高中教育是被放棄的教育?

寫這些不是想戰,而是不該用菁英視角,來判斷技職教育的價值。回到事件本身,高職生參加統測興致缺缺,甚至對如此簡單的英文都不會,真的沒問題嗎?當然不是沒有,但問題並非出在高職生身上。

以下先來談大家理想中的德國技職模式,再回頭討論統測現象背後的問題本質。

與其說德國模式是「技職教育」,其實性質更貼近「職業訓練」。

德國技職並非「技職教育」,而是「在職訓練」

批評台灣技職教育的人,經常拿德國技職學徒制來救援,似乎就是這複雜方程式的唯一解。他們總是稱讚德國技職不只在學校上課,更透過業界師徒制學習,累積實戰經驗,指責台灣的作法都是「半吊子」,更時常出現實習生被雇主欺負、淪為廉價勞工的新聞。

要知道「德國模式」是二元制(Dual System),即國中生畢業後,直接進入公司、工廠當員工,開始所謂的「業界師徒制培訓」,在工作之餘被送到職業學校補足相關教育知識。因此德國模式除了法制化(即勞工有勞動契約的保障),學徒是「在業界學技術,在學校學國民基本課程及專業相關課程」,實務面上不會產生學用落差,職校也不必花大筆經費購置設備,卻永遠追不上業界。

所以,看似青年人同時在職業學校、企業間來回學習,德國是公司員工去學校進修,台灣則是學校學生去業界實習,兩者主體性的差別,造就兩國的風景差異。與其說德國模式是「技職教育」,其實性質更貼近「職業訓練」。

更何況,德國工會能量遠大於台灣,台灣工會覆蓋率不到10%,再加上大環境因素如高教擴張、少子化、產業所需人才變化等,讓台灣高職生陷入難以追求國外技能學習成就,當高中念又拚不過學科的囧境。

台灣雖走出自己的技職教育模式,卻也具備德國模式,像是產學攜手專班、雙軌旗艦專班、產學訓專班等,只因尚未普及,且台灣主流技職教育仍如同高中、大學求學模式,存在感才很低。

了解台灣技職與所謂的德國技職差別後,再回頭看統測在技職教育扮演的角色。

高職統測應該考什麼?

過去統測命題品質參差不齊,不時出現題目出錯送分,不然就是考題過於簡單,直到最近幾年有如全教總等民間團體開始評考題,並提出建議後,加上政府端的努力,統測考題品質才逐年好轉。

目前統測考五科,分別是國文(作文)、英文、數學、專業科目一、專業科目二,兩個專業考科一個偏向專業知識,另一個偏向專業實作考題,每個專業科目可能包含好幾個學科,例如機械群專業科目一包含機械力學與機械原理。

應該先來釐清,統測扮演的角色。

在實務面,就是高職生透過「須看統測分數」的升學管道,進入科技大學,科大同一般大學也有公私立之分、進社會好不好聽、找工作加不加分的差異。統測作為高職與科大之間的橋樑,需要同時扮演檢視高職教育成果,以及作為科大入學門檻的角色。但這樣的角色,不只有統測。

事實上,技職考試招生政策十分複雜。大體來說,除了統測分數會影響入學結果的管道,更包括「不看統測分數」的入學管道,如透過技術士證照、專題實作、技能比賽作為升學依據,甚至還有前陣子一度開展的「實作評量政策」。

所以要檢視高職生學習成果,不只有統測而已,但人們往往希望透過統測,同時檢視高職生學科知識與實作能力,然而實務面上根本不可能。以目前趨勢,統測扮演科大入學門檻角色應該要多一些,高職實作能力或許多少可以化為統測紙筆測驗考題,但檢視高職生實作能力的機制還有許多,不必都透過統測一起處理。

至於統測考題較簡單,這是必然的,因為高職作為技術型高中,國英數受到專業科目與實作課時數分割,上課時數比高中少,所以不該用受高中教育的標準來檢視高職生,更不該因為達不到這標準,就指責高職生沒價值。

例如原文提到:「我稍微瞄了一眼今年英文科的題目,手寫題不太難,第一題的填空單字我相信國小、國中生都一定學過,分別是雞肉(chicken)和鹹(salty),不過我觀察平均10個同學,大約只有1個人會答對;翻譯題「堂姊」(cousin)這個單詞10個人有9個人都寫做cousin sister,這難道就是台灣18歲學生的程度嗎?」就是一個很奇怪的菁英邏輯。

為何技職生擁有在社會與工作上足夠用的國中程度英文作為目標,其餘學習時間投入在產業需要的專業領域,這件事居然會被指責?高中生也不會修水電、接瓦斯、操作車床啊!

重點不該全放在統測國英數難易度,而應該放在——機械群學生是否懂得機械常用英文、化工群是否更能掌握化工常用數學、商業與管理群是否能運用職場管理文字掌握能力與溝通技巧。而技職生在求學內涵與統測考題的面向上,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也有實務端窒礙難行的困難須克服。

高職統測為何不全面考實作操作?

另外,「統測應該考實作」是個經常被挑戰的議題,但這件事教育部真有苦難言。

升學考試辦理實作測驗,第一個會被挑戰的就是公平性,是否用一樣廠牌的機台、一樣的材料、一樣的考試時間與環境、一樣的技術監考老師品質等。即使借用勞動部勞動力發展署的五個分署場地,實務上也不容易。

甚至,當測驗領域不像是工科工件成品的長寬高尺寸可以規格化,而是像花花草草與設計的美不美,餐飲好不好吃等主觀評論考試,可以預期會有許多不服考試結果的人,徒增社會成本。

目前能做的,就是把實作經驗轉換成統測紙筆考試題目,但要去思考,科大畢業後的求職路徑很大的可能不同於高職,那考高職實作題目的意義為何?這是可以討論三天三夜的論證題目,也牽扯到幾十年來國家對於高職、科技大學定位的搖擺。

科大畢業後的求職路徑很大的可能不同於高職,那考高職實作題目的意義為何?

當學歷不再是社會唯一標準

上述討論,都是縮限在一個狹窄的思考框架——學歷是現今最有效率評斷一個人的體系——實際上也影響一個人在台灣社會中找工作、獲得的人生機會。在這樣的框架下,即使是技職家庭,也希望有個好學歷,這是理所當然的人之常情。

當學歷不再是人們身上唯一的「裝備」,而是有另一套可以呈現個人技能能力的機制,並且這樣的學力與學歷間可以相互承認與轉換,才是人們不再盲目追求學歷,卻又符合實際生活現實的問題本質。

學力透過某種機制與學歷相互對照時,例如拿取某些證書同等某些學位,或是工作經驗N年的師傅等同博士學位,就會談到一件事,叫「國家資歷架構」,橫跨資歷(學力)與學位的對接系統。這樣的資歷架構不只是國內相互對接,更可以與國際各種形式資歷對接認證。

別以為這是異想天開,其實目前已有歐洲資歷架構、香港與韓國的資歷架構等,國內外不乏討論資歷架構的研究論文。而很多我們看似不追求學歷的國家,是因為有相關的機制作為支撐,這樣的支撐使得學技能符合人們的利害關係,例如求職上,技能能力證明影響力不輸給台大畢業證書。

只是實行上難度很高,台灣真正要投入少說是個十年工程。須先建置好現今的技術士證、職能等作為基底,再來是處理各行職業的利害關係,以及建立治理模式,包括什麼單位來做認定?認定後的效力為何?法規上是否能約束人們的工作選擇權?

「不該只追求學歷」都是口是心非?

幾十年來,多少人們論述「不該只追求學歷」都是口是心非,該篇投書結論:「教育不該用『會不會讀書』來限制學生發展,而是用興趣、天賦、專長作為標準。」但整篇文又用高職生國文、英文考試作為觀察事件的基礎,用學霸視角來看待生活現象,再試圖用讀書不是唯一標準為自己辯解。

將這樣的「口是心非」放大到社會面,許多政治人物也相挺這順應新時代潮流的論點,可當如資歷架構方向的決策,將影響過去一票因學歷而握有資源與話語權人們的利害關係時,技能群體如何被好好處理?在這層次上其實是一個政治課題。

幾十年來,多少人們論述「不該只追求學歷」都是口是心非。

評論/台灣技能好手奪下世界第三,然後呢?

原文2019/9/20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台灣奪下技職奧運世界第四,然後呢?

文/黃偉翔

台灣剛從俄羅斯喀山國際技能競賽中,以5金5銀5銅23優勝,在63個參賽國家中,奪下世界第三名,讓世界看見台灣技職與百工百業的實力。《技職3.0》團隊拍製的影片破百萬人觀看,總統蔡英文說這是因為選手的拚勁感動了所有國人;時任科技部長陳良基也在臉書發文,認為技職教育應該是台灣中堅骨幹。

但諷刺的是,根據《聯合報》揭露勞動部數據,過去五屆以機械、汽車、木工、餐飲為主要競賽職類的國手中,出路最多為「批發零售業」,接著則是製造業及教育業,平均投保薪資更只比大學生多不到700塊。

有人開始質疑,國家在技能競賽相關業務投入上億元經費,拿牌又如何?比完賽然後呢?後續的實質效益又是什麼?

綜合機械銅牌國手鄭子暘。

國手就業投保薪資低落

若以投保薪資來看,國手投入就業市場平均投保薪資為32,102元,相較大學畢業生31,404元,多不到700塊。對此數據,好幾位掏心掏肺培訓國手的教練大聲抗議,認為數據是整體國手平均,也有國手一畢業月收入破4萬。

說真的,我看遍歷屆國手們的出路,整體情況並沒有隸屬於勞動部的單位技能檢定中心,經常歌頌的那幾位典範如此美好。更不用說,還有更多國手投保薪資不到3萬元。

當然我也有認識配管等做工程的國手,薪水一畢業就衝到4、5萬,甚至加班津貼堆起來可以到6、7萬,但那樣的勞動條件其實很嚴苛,不該是勞動部及其所屬單位的立場應該追求的。

令人心酸的是,許多業界根本不知道國際技能競賽是什麼,甚至把它當作花錢就可以拿獎的劣質發明展性質賽事。可見自台灣自舉辦競賽以來,賽事推廣的執行成效,包括如何讓一般大眾看見競賽與其背後的價值,都還有待加強。所幸,許銘春任內的勞動部看見競賽對社會的溝通力,2020年9月將舉辦國家技能週,將競賽移師南港展覽館舉辦。

不論是個案國手自身問題、體制問題或行職業生態問題,都是要面對的事實。更重要的是,對於帶有類似性質情況的廣大高職生、技優生們來說,他們的處境將如何?會不會更糟糕?而我更在意的,是我們該如何透過國際賽來吸引更多青年投入技能學習,該如何透過技能與世界交朋友?

我認為,重啟「國家資歷架構」的討論,才是治本的路線之一,讓工作經驗、能力與證照,可以轉換成大學、碩士或博士學位的同等學歷。例如工作經驗五年加上乙級證照等同碩士畢業,並且對職場的敘薪是有影響力的。如此一來,不只社會不再盲目拚學位,技術能力也能轉換成大眾可以理解的學歷價值,也讓業界的敘薪可以更趨近求職者的能力。

西點製作國手洪瑀襄
汽車技術國手呂祖懿

應重視技優生的求學品質

目前教育部推動「技專校院技優領航計畫」來照顧技優生,退學率已經下降至3%。但許多透過證照、競賽成績加分到科技大學的高職生,遇到微積分、英文課還是容易受挫,導致學生休學,或是轉校轉系只求畢業。

近萬名技優生如何獲取適合自己的求學品質,遠比單純降低退學率還要重要。很多人怪罪科大,明明是技職大學,卻容不下技術好的高職生,看在大眾眼裡是很諷刺的事。但從另一角度來看,台科大、北科大等明星科大走向實務性研究路線,科大應該要跟高職一樣強調純技術,還是要具備更多知識基礎與研究的課程?

所以,問題本質不只是萬名技優生們在科大如何適應,更是科技大學究竟定位如何。以目前的國家政策,科大應該培養的是「具備知識基礎的專業技術人才」。

108課綱與科大如何連結?

108課綱上路後,技術型高中課程有劇烈改變,越來越多「跨校跨群跨科跨班級」的課程,並且根據不同學校在地特色,發展出不同的校定課程。以機械科來說,鄰近土城工業園區的新北高工,跟以升學為主的大安高工或其他縣市的高職,課程應該會有所不同。

雖然統測仍以部定課程為主,但在甄選入學可透過學習歷程檔案,收取有多元經驗的高職生,而這些高職生又是否能適應科大?還是科大要反過來適應高職生?總得想清楚。畢竟技職教育最大重點,還是在於課程的設計與落實。

台灣代表團在俄羅斯國際技能競賽開幕式進場

國手如何作為成功模板的代表?

過去五屆國手從事行業最多為「批發零售業」,是不爭的事實,我也見過機械領域國手現在在飼料廠、超商、書店等地工作、無法貢獻專業。但我認為國手終究是少數,也有他人生歷練的獨特性,可是廣大的高職生,他們的所學如何實質對應到職場,就是很值得討論的問題。

我認為與其重視國手在社會上的經濟價值層面,不如多思考透過國手呈現出更多成功模板,這模板絕不只是醫師、律師等傳統社會中的職業,讓更多青年願意投入技能學習。

透過國際非營利組織,讓台灣被世界看見

目前台灣參賽國際技能競賽採奧會模式,以「Chinese Taipei」名義出賽,但由於總排名列世界前幾名,各國不得不注意起我們,「台灣」自然而然就被看見。

當然,更大的曝光是以主辦國際賽最有效,也是眾多人們的期望。但這對台灣有兩大劣勢,其一是近幾屆分別為2017年阿布達比、2019年俄羅斯喀山、2021年中國上海,都以亞洲為主,恐怕未來十年主辦國都不會在亞洲。

另外一點,則是台灣現今的全國技能競賽環境,不利於國際賽的舉辦,因目前採現有的勞動力發展署分署職訓場地,場地極為封閉,並不符合國際賽的規定。因此,在台灣想舉辦國際性技能賽事前,如何提升國內的技能競賽,營造「技能運動」的風氣,是很重要的前提。

評論/被民代忽視的技職:108課綱的成敗,不能只看高中教育

原文2019/9/27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被民代忽視的技職:108課綱的成敗,不能只看高中教育

文/黃偉翔

很多人說技職教育的弱勢在於媒體不報導、在於學生社經地位普遍較低,但我認為不只如此。

9月20日,立法院新的會期開議,剛上任的新科立委台大經濟系教授鄭秀玲,首次上台質詢就丟出108課綱議題。鄭立委質疑教育部高教司與大學招聯會,將學習歷程檔案跟考招制度連動,此舉將拉大偏鄉與明星高中差距。

鄭認為,政府投入450億推動十二年國教課綱,但她團隊仔細研究大學招聯會正在推動的事務,認為將使得明星高中更明星,偏鄉高中更偏鄉,納稅人的450億可能就浪費掉了。

被無視的技職教育

這樣的想法並不公允。事實上450億中,有另一大半的受益者是高職(即技術型高中)生,而高職也有它的108課綱,更有負責研議考招制度的技專招策會。作為民意代表,現今台灣至少有一半的國中生畢業後就讀於技職教育,為何單憑高中教育、大學考招,就果斷認定政策的成敗?

我並非要說技職教育考招政策完全沒問題,而是一位位擁有話語權、政策影響力的人士,在做公共論述、思考決策時,超過一半學生就讀的技職教育完全沒被納入考量,是很不應該的事。

以學習歷程檔案來說,高職也同時適用,並且因技職生原有的競賽、證照等多元表現,加上具備產業地圖與在地鏈結的校定課程,學習歷程檔案的重要性、影響性不比高中低。

可以想見,過去多年來技職教育現場的聲音,總是難以合適地傳達到決策場域中。退一步來看,就讀技職教育學生大多也未接受社會學、政治、媒體等領域的相關訓練,也鮮少是擁有話語權的人士,難以跟政策場域語言對話,甚至更多時候還會聽到「教育部長官又不是讀技職教育出身」等對立言詞。

更麻煩是亂下藥方

技職除了圈內人的討論,民間建議鮮少被帶入政策場域討論,也無人傳達議題處境。更麻煩的是,就算被帶入公共討論,民意代表往往還會亂下藥方。剛遭註銷立委資格的高潞.以用,就曾對技專招策會開槍,質疑雖然有理,但方法卻難以說服大眾。

高潞.以用認為,技專招策會沒有設立法源,每年還收教育部一千多萬的補助,該「黑機關」居然還負責技專考招制度的研議。這樣的聲音一出,技職人大多反彈,因為在技職圈,招策會一直以來都是考招制度的研議單位。

高潞.以用提出質疑的那一年,技專招策會全名是「技專校院招生策進總會」,但《大學法》第24條第2項明定:「大學為辦理招生或聯合招生,得組成大學招生委員會或聯合會」,意指招生單位組成須為「委員會」或「聯合會」。在大學考招規劃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大學招聯會(全名「大學招生委員會聯合會」)、技專聯合會都是依循此法而設立。

細看名稱,技專招策會為「策進總會」,明顯不符合法源,而且真正依據《大學法》設立的技專聯合會,在現實運作中成了受技專招策會指揮的執行單位。基於此,高潞.以用堅持技專招策會應該解散,或整併到符合法源的技專聯合會裡。

然而,技專招策會的存在是有歷史淵源的。《大學法》在2005年修正時新增第24條,讓當時行之有年的大專校院聯合招生制度與單位法制化;但技專招策會是為了配合技專校院考招分離政策,早在2000年就成立,而技專聯合會則是配合《大學法》第24條第2項規定,於2010年成立。

因此,技專招策會角色定位就相當於「大學招聯會」,技專聯合會則相當於「大學甄選入學委員會」加上「大學考試入學分發委員會」,而技專測驗中心相當於「大學入學考試中心」。當然,現在技專校院招生策進總會已改名為「技專校院招生策略委員會」,已符合法源。

民意代表應多關注技職教育

當初高潞.以用想凍結「強化技職教育學制及特色」約5億6千萬的經費但未成,卻附有主決議,實務上教育部須給高潞.以用一個交代。不論如何,若當初招策會真被裁掉,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此刻回頭看有立委單單因對於教育部高教司與大學招聯會考量,就否定學習歷程檔案跟考招制度連動,這樣對於廣大的技職師生是不公平的。

技職教育還有許多重要議題正在進行,例如高職的群科歸屬、跨校跨群跨科跨班的課程發展、《技術及職業教育法》的修法等。希望在新的會期,也是總統大選前的重要會期,民意代表們可以多為技職人發聲,並且要切中議題要害,而不是每次批評技職教育的就業率、升學率等表面議題,以當作對選民們的交代。(編按:本文刊出時,總統大選尚未結束)

評論/技職國策(一):總統候選人的技職政策何在?

原文2019/6/10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技職國策(一):總統候選人的技職政策何在?

文/黃偉翔

2020總統大選將近,各黨派有意參選的候選人,紛紛提出對台灣的建言,在這「拚經濟發大財」成重點的選舉年,「技職教育」永遠是被拿出來討論的重點議題。不說許多人不知道,現在每年約20萬名的國中畢業生,有超過一半選擇就讀技職教育,技職教育可以說是影響著百工百業的基礎,而這麼重要的技職教育未來如何發展?總統政見是一大重點。

我前陣子刊出108課綱高職專題報導,許多讀者說:「這跟我印象中培養黑手、畢業即就業的技職教育差好多!」這樣的反應不難理解,畢竟台灣社會熱烈地討論高中教育如何變革時,每年超過一半學生就讀的技職教育,已默默走向培育具備知識基礎的高階技能人才教育體制。

可是,當我們總統候選人們,為了服膺選民喜好與爭取選票,總用空泛、刻板印象當政策方針,例如民進黨初選候選人賴清德就提出「引入師徒制」;國民黨的郭台銘則提出「解決學用落差」。而「增加就業率」「加薪」則是每次選舉都會出現的政見;就連極度可能參選的台北市長柯文哲,也曾直言應該檢討大安高工98%學生都升學的現象,台灣技職教育讓一大堆人升大學不做工,導致營造業缺工連連。

作為台灣未來的領導人,應該深入理解技職教育發展脈絡,再提出符合台灣現況的具體方案,因此寫下系列文章,盼能相關總統候選人團隊深思,積極回應技職教育的困境。

台北市長柯文哲直言應該檢討大安高工98%學生都升學的現象,導致營造業缺工連連。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高職分流效果差,導致教學現場混亂。其實高職困境,不只是簡單的就業率高或低、更不是升不升學的二分法,而是在高階技能人才需求與日俱增的現在,如何透過高職教育同時培育畢業即就業、畢業繼續升學的人才。

但課綱、老師、設備、教材與教法就這麼一套,該如何兼具不同教育目標?假想一個高職教學現場,班上有35位學生,其中有15人專心拚升學考試、5人想就業無心學業、5人專心投入選手培訓,另外還有10人志向未定,而這些學生中,基礎學科與實作能力參差不齊,作為授課老師,你要怎麼辦?

這是長期以來沒被好好處理的問題,高職教育雖有許多不同功能性的專班,但現行入學制度設計並未扮演好引導的角色。高職班別種類很多,但理想架構下,想升學、當高階技能人才的應該去讀專業群科;想立即就業,並且在高職3年間一邊念書、一邊在職場工作,享有不低於最低基本工資的津貼收入,可以就讀建教合作;而實用技能學程目標同建教合作,只是就學期間都在校內學技能。

可現況是,不管想就業的、升學的,通通進入專業群科就讀,都混在一起了。換言之,就業傾向的高職生卻進入到升學準備的專業群科班級,升學傾向的高職生卻進入就業準備的建教合作、實用技能學程,然後再想著升學。這樣下來,不只學生沒有被引導進入適當的技能學習班級,高職教學現場也只有無奈。

翻開勞動部研究,台灣15-29歲青年有近一半的人求職遇到困難,主要原因是技能落差與經歷不足,進一步看20-24歲青年失業率狀況,每8人就有一位失業。若高職教育階段即可扮演好分流角色,絕對可以從源頭處理而降低求職困難的狀況。

除此之外,台灣技職教育還要努力的,就是大眾對於類科領域的認識,並進一步理解到類科選擇與生涯發展的關聯性,例如經常有學生誤以為專業群科的機械科是做機器人、製圖科是學美感設計,錯誤的選擇不只浪費學生個人青春,更減少台灣多元競爭力的潛力。

所以,總統候選人除了喊喊增加技職經費、減少學用落差、導入德國師培制度等空泛的政策宣言外,應該從真正的問題本質下手。而眼前該處理的本質性問題之一,就是強化國中小職業試探,並落實高中職的入學分流功能,讓在高職教育中不同傾向的專班,分別處理就業傾向與升學傾向學生,並作為良好引導類科選擇的教育體系,減少學生志向與社會所需的落差。高職教育的入學端制度設計,以及老師角色如何適當地引導國中畢業生,是值得該被好好討論的議題。

接下來的「總統候選人的技職政策」系列文,將繼續談到證照、技專考招、競賽、108高職課綱與落實、職能基準與實作評量等,這些議題雖鮮少被媒體版面討論,卻深深影響超過全體學生一半人數,唯有具體探究,台灣才有走向技能大國的一天,也盼總統候選人們,可以為台灣技職教育提出更符合問題現況的政見。

參與民進黨總統初選的候選人賴清德,在6月8日所舉辦的政見會上認為,當選後將針對技職教育推行師徒制。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評論/被升學主義綑綁的高職——從「終結放榜新聞」談起

原文2019/3/26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評論/被升學主義綑綁的高職——從「終結放榜新聞」談起

文/黃偉翔

近日雄中雄女學生發起「終結放榜新聞:拒絕「成功」模板,停止製造神話」連署,希望各校與媒體不要再製造「成績至上」的單一成功框架。此次連署活動,不只建中、北一女跟進,意見領袖如台大教授葉丙成、教師團體、教育部一直到總統,都發文力挺,引發社會關注。

對高職來說,這是多麽諷刺的連署活動。在高職現場,只能繼續較勁統測升學紅榜,期望社會大眾投注哪怕只有少少的目光,「招生」更是主要考量。至於要討論統測試題的品質好壞,已經是後話了。

技職應有其主體性

對於學生,專業科目考試是否能回應專業實作學習?還是只等同於背誦不同內容的選擇題?教育部多年來喊著提升統測品質,委託全教總協助評測,品質確實逐漸提升,但仍被迫追趕著高中大學的「素養考題」。

明明高職教學現場早有發展數十年的能力本位教育,比如早年實習文化培養出具備知識、能力與態度的技職人,而至今厚實底蘊的實質內涵卻抵不過「素養」二字,可見技職教育在台灣毫無主體性可言。

技職人換個詞追逐我不介意,畢竟「素養」內涵是好的,也富有未來性,但知識與能力的實質內容才是技職人重點,或是至少,技職人應勇於為過去技職做過的努力辯護吧。

文憑幽靈如影隨形,擺脫不了的升學績效

多少高職喊著「同時兼顧升學與就業」的口號,但這只是為了維持現況、不揭疤的用詞,大話一戳就破。

看看坊間,技職升學補習班比拚著榜首數量;不論考證照、參加技藝競賽或技能競賽、18歲先就業政策「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等,太多太多事情一旦少了升學誘因,就垮了一大半。比起高舉「反成功模板」的高中,此時的高職還像是技職教育嗎?

回到這次連署,我不覺得高職一定要比照辦理,更不覺得高職生不該升學,但我們應重視的,是普遍的技職生究竟學了什麼專業?很明顯的,升學考試十足影響著高職教學現場,若退去「升學績效」光環,高職還剩下什麼?

看著教育部技藝競賽金手獎孩子,各個笑瞇著眼說要保送明星科大好開心,作為高職老師只能邊恭喜他,邊對升學主義無能為力——明知道這群擁有好技能的青年,「先就業」對長遠職涯發展、社會人才所需才是好選擇——但也只能笑一笑,好像頒獎完、升學去,技職教育仍如想像中美好,卻不曾想過社會付出多大成本,不論是科大辦學本身,抑或是高職盲目升學的一個個人生。

未來幾年明星科大或還能「躺著收」優秀學生,但中後段科大私下自嘲,連「只要會呼吸」的學生都快收不到。精心策劃的技職考招政策越來越起不了作用,逐漸敗給少子化海嘯來襲的現實。面臨倒閉危機而被教育部列入輔導觀察名單的科大一間又一間,技職教育如何實務選才?如何適性?

許多技能學習多半靠著升學誘因,而更嚴重的是在升學過後,技能未能延續。多年來教育部妥協下,太過度讓高職擁戴「升學績效」,以至於中毒成癮、擺脫不了。

建立國家資歷架構,讓學力真正被認同

未來要處理的不只是「高職被升學績效綁架」,而是高職各領域如何務實地扮演角色。該引導學生先就業的班級就好好教導職場內容;要培養升科大的班級就往目標邁進,並在往後政策規劃上,減少用「升學」作為單一誘因與政策工具,減少高職對升學績效的依賴性。

為何有升學主義?因為大眾相信好學歷等於好工作,一味追逐學歷讓學用落差現象加大,雖然近年這價值觀逐漸被挑戰,但去找工作,明星學校的學歷絕對還是佔優勢。

過去專欄我曾討論到,若想擺脫過度倚賴學歷的迷思,「學力」更應作為青年與勞動力市場對話的媒介。這些年來各部會推動職能基準的成果下,有不錯的基礎可以討論發展「台灣國家資歷架構」(qualifications framework),讓學歷與學力(如技術士證、能力證書等「資歷」)兩者,透過某種機制轉換成同等學歷/力。

如此,社會才能減少對學歷的依賴性,並真正同等地重視學力資歷,讓多元價值與面貌在社會上呈現。不只在升學上的同等學力認定,更在就業敘薪、國家考試等都具備效用。台灣若不處理結構問題,總隨社會聲浪在議題表面上磨耗,恐怕技職教育在未來幾十年,仍陷在升學主義漩渦之中,找不到定位。

評論/從在地到國際:2019技職五大議題,政府準備好了嗎?

原文2019/1/4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從在地到國際:2019技職五大議題,政府準備好了嗎?

文/黃偉翔

技職作為培育台灣百工百業人才的重要議題,如何精進與優化,面對即將到來的2020年總統大選,技職議題勢必是各界關注的焦點,也是檢視相關政策的重要時刻。

可惜的是,往往社會對該議題的討論經常停留在「家長價值觀」、「學用落差」、「經費分配」與「升學率與就業率」層次,較少基於台灣技職現有結構下,討論如何務實地跨出下一步。所以當技職相關法規、政策變動時,鮮少被大眾注意到;甚或當政治人物講空話時,民眾也難以辨別其中的虛與實。

以下,本文將提出五個2019年技職重要議題,無論未來將歷經多大幅度的變動,是否朝著專業與良善的方向發展,都應接受大眾的監督與檢視。

議題一:《技職法》窒礙難行,立法院下兩會期恐修法

說來無奈,國內多年來技職教育因追逐國際量化指標,過度向學術靠攏,形成「去技術化」的現象,加上教學現場也從單位行業走向群集的辦學方向、升學制度無法落實實務選才,導致技職教育走向考試領導教學,失去過去人民心中「五專榮光」的地位。

不過,這一切有了轉機。讓技職教育具備主體性的《技術及職業教育法》,研議近30年,終於在2014年底三讀通過,技職教育不再僅受《大學法》框架限制,更規範了許多有助於結構性改善的措施。比方該法要求國中小展開職業試探,幫助不同階段學生有多方探索機會;規範技職專業教師須具備業界經驗,加強產學連結;或是中央設立行政院層級技職教育審議會,跨部會制定技職政策發展,該法也要求地方政府的技職教育執行狀況定期匯報給教育部。

但事情並沒如此順利,以《技職法》第25、26條為例,前者規範新任技職校院的專業科目教師須具備至少1年的業界工作經驗,後者則是任教每滿6年至少要到相關產業研習半年,實務上遇到許多困難。包含工作經驗採認、教育現場的人力調度、師培生的權益衝擊、教師去業界期間是否符合業界生產線上的利益等。即使相關子法、配套出來,仍然難以止住對修法疑慮的聲浪。立委張廖萬堅提案將「技職校院」修為「技專校院」,意指技術型高中教師將不再被硬性要求,目前該修法停留在一讀階段。

又以《技職法》第24條為例,要求高中以下教育學程課程應包括職業、生涯相關等必修學分,但實施起來並不易,主要是負責教授師培生課程的教授們不知如何教起,也在相關規範中做了妥協與變通。

但需強調的是,《技職法》仍然有許多價值存在,只是今年作為總統大選的前一年,各項議題政策勢必面臨「政治化」的挑戰,《技職法》將面臨何種攻防,接下來的兩個立法院會期,關心技職教育的人必須嚴加看管,以防政策美意淪為政治鬥爭下的祭品。

示意圖。 圖/路透社。

議題二:18歲先就業教育儲蓄政策,將被放大檢視成效

說到大選,恐怕已有許多人磨刀霍霍準備對蔡政府的「青年教育與就業儲蓄帳戶方案」開刀了。面對台灣傳統升學主義,以及少子化後競爭激烈的私校招生市場,教育部要在這大環境下,引導18歲高三畢業生,能在升大學前願意先去職場工作2-3年,即使政府拋出每月薪資外多補貼1萬塊,以及各種升學管道上的配套誘因,然而就實際結果來看,成效並不大。

以帳面成績來說,在原訂每年5千人目標下,106年度僅有744人參加、107年度則是791人,並在108年度將目標下修到1500人。這不全怪教育部,畢竟「優質職缺」是現實,這也不是盤點職缺的勞動部跟各部會要就生得出來的,是台灣原本職場環境便是如此。此外,往往職缺的工作地點與學生居住地不在同一地,要做一個「延伸到職場」的教育政策,實在是難!目前此項政策已試行三年,成效結果有目共睹,相關部分是否需檢討修正,甚或設下停損點,預防政策美意成為無效執行,需要主責單位認真思考。

議題三:技高15群課綱公告 課程落實成最大挑戰

說到2018年教育重點議題,108新課綱絕對名列前茅。課綱、領綱及教學內容是課程最重要的三個要件,尤其這次技術型高中(即高職)強調的技能領域課程,想擺脫過去單一科別的僵化學習,同一群類的不同科別發展共同實習課程,讓學生真正擺脫過去單位行業的單一技術學習,轉向跨科、跨領域的技能學習者。

然而,課綱審議過程,高職遠比高中教學內容複雜許多,光是出版業者能否跟上技高新課綱的步伐與理念、教育現場的老師是否有能力執行並落實教學,目前都還是問號。

新課綱好不容易在2018年底陸續審完並公告,但有報導指出,為了趕上2019年9月首屆上路,壓縮了教科書編寫到修訂的時間,讓第一線的出版社反應不及,引發抗議。

李懿芳、胡茹萍與田振榮等技職學者也指出,課綱要轉化成教科書階段,就面臨許多挑戰,包括出版業者編輯能否掌握新課綱技能領域精髓、教科書編輯時程壓力、編輯內容如何契合各校機台條件等,可見這真的是個問題。

更不用說課審大會第100次會議決議,要求教育部在一年內提出群科歸屬對照表,那又是另一個多層次的複雜性問題了,隨後還有技專考招微調、設備更新維護等議題連動著。

教育部近年開始建制全國高職生實習評量,甫上路就頻頻遇阻。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議題四:上路頻頻遇阻的實作評量 終將一戰

說到課綱落實議題,很多人還不知「實作評量」的輕重。實作評量,是教育部近年開始建制的一套檢測全國高職生實習狀況的綜合性評量,讓技術型高中的學力品管不再過度依賴勞動部技術士證,而是基於新課綱技能學習的檢測評量。

為何不想過度依賴技術士證?絕對不是技術士證不好,而是兩者本質不同。勞動部辦理技術士證的目標群眾應是勞工,體制上是以產業職種為分類,但教育部的高職生卻是以學群為分類,彼此分類不同,教學內容的縱深不同,導致升學制度設計、教學現場落實遇上許多難處。

實作評量的初衷主要想解決兩個問題,第一是技專考招過去為人詬病的實務選才,第二是高職教學現場「基於課綱教學而非技術士證主導教學」的生態。關於技術士證主導教學的問題,自從當年行政院力推之下,勢力逐漸進入技職校院中,並成為大眾眼中,考到乙級技術士證幾乎等同技職教育辦學成效,卻也造成了部分職校將技術士證扭曲化、利益裙帶化,技術士證也很無奈的被輿論污名化,淪為多輸的局面。

教育部喊推實作評量,就能夠讓職校基層多年來與技術士證的共生結構改變,立竿見影?技職師生就會以實作評量為主、技術士證為輔?不,事實上實作評量的推行過程面對不小的反對聲浪。全教總多次公開表示,反對教育部初期規劃的實作評量,擔心該構想與執行面淪為疊床架屋,「成為另一套職校現場的技術士證」。再者,面對技術士證制度、經濟部產業人才能力鑑定(iPAS)、勞動部職能導向課程品管(iCAP)等能力鑑定制度,難以說服技職圈全面轉向,以實作評量為主。

實作評量或許不至於夭折,但勢必會面臨角色扮演的調整,將是接下來專業人士、組織必定著眼的議題之一。

議題五:列強崛起的國際技能競賽 台灣如何脫穎而出?

勞動部在技職校院的影響力,不只技術士證,還有技能競賽。一個全國性,每年約3千人參與的各技能領域競賽,並且每兩年選拔一次代表台灣(國際上稱中華台北),參加擁有80會員國的國際技能組織(WorldSkills International,WSI)所舉辦的國際技能競賽(WorldSkills Competitions),國際勢力版圖正在劇烈變動中。

在WSI策略下,競爭的會員國數量逐漸增長,各會員國的競爭力也在提升,其中以俄羅斯、中國近年展現的實力最為人警戒,即使1970年即加入WSI的台灣擁有資深地位,也深刻感受到各國列強崛起的壓力。

俄羅斯靠著清楚的國家層級策略、扎實的基層技能培訓動員方式,擴大參與技能學習的青年人數,從過去不曾拿過一面獎牌,甚至在2015年第43屆國際賽僅6個優勝獎,卻在上(44)屆奪下6金4銀1銅21優勝,成績超越台灣的4金1銀5銅27優勝。不只如此,在剛結束的2018年歐洲技能競賽(EuroSkills 2018),俄羅斯更勇奪第一名,力壓奧地利、法國、匈牙利與德國等技能列強。今(2019)年國際技能競賽主辦國即為俄羅斯,不敢想像到時成績如何飆漲。

另一個國際賽黑馬,中國,2011年開始參賽,2015年迅速爬上世界第五,2017年奪下世界第一寶座,那五星旗揮舞在國際賽舞台中的畫面,令人難忘。面對這樣狼性十足的超趕,雖說各國早有預期,卻也激起防備心。多國裁判長對我說,中國在技能培訓以極端軍事化訓練,加上銀彈攻勢,是短時間崛起的主因。

這種策略台灣學不來,也不該學習,畢竟WSI的宗旨是透過技能促進更多青年參與技能訓練,所以比起競賽成績,有台灣更應該留意的事:俄羅斯主辦國際賽之後,中國將接著主辦2021年國際賽,加上原本擔任國際組織副會長的勞動部次長林三貴,副會長任期只到2020年,少了台灣人在國際組織中扮演關鍵角色,加上近年兩岸關係惡化、中國領導人習近平頻頻展現統一台灣的決心與政治動作,2021年舉辦在中國上海的國際賽,可以預期的是,台灣恐怕不好過。

台灣過去參加國際技能競賽的榮光,在未來列強崛起的環境下,如何脫穎而出? (圖/取自Worldskills官網)

評論/被看見得靠金牌?從吳寶春風波兼談「吳寶春們」的低薪現象

原文2018/12/14 刊載在udn《鳴人堂》網站,標題為「被看見得靠金牌?從吳寶春風波兼談「吳寶春們」的低薪現象

文/黃偉翔

近日吳寶春爭議,讓人心寒,連技職出身的老闆都不照顧技職勞工,甚至給22K底薪,再次印證了低薪現象,往往是成就資方的墊腳石。

「吳寶春」,這幾乎是麵包師傅、世界冠軍、白手起家、技職之光的代名詞,這幾天討論度熱得可以,並非他又奪下世界金牌,而是他即將在中國上海開店之故,被迫表態統獨立場,只好發聲明強調自己來自「中國台灣」,瞬間讓多年來視他為「台灣之光」的民眾心碎了一地。

台灣人到異地打拚受政治打壓案例並不少,真正讓人痛心的,是吳寶春開店當老闆,卻開22K底薪給技職勞工。前環保副署長詹順貴公開表示,身邊有案例,一位有證照、多年經驗的烘焙師傅去應徵,經常性薪資才26-28k,但麵包一個賣3、400塊,完全不合理!

吳寶春高雄店經理施政喬表示,吳寶春師傅對員工要求就是「歸零學習」,即使他在進店之前早有19年資歷,他當年起薪仍是26k。然而,根據人力銀行統計,5-7年資歷烘焙師傅薪資水準約在35-38k,7年以上約42-45k。

統獨議題可以體諒,但吳寶春此種「歸零學習」的慣老闆行為,真不能苟同。

是誰成就了吳寶春?

今天「吳寶春」這三個字,絕不單因為他是台灣的國手。我們很常給予出國比賽拿金牌的人掌聲,但也要看參加什麼比賽,目前最嚴謹的技能賽事是奧會模式的國際技能競賽,擁有80會員國,台灣人同奧運模式只能拿中華台北旗幟。

而吳寶春參加的是國外企業舉辦的獎項,他拿著中華民國國旗飄揚那一幕彷彿只是昨天,或許該獎項難易度也接近技能奧運麵包製作項目,但烘焙國手與技職國手,並不只有他一人,那為何至今只有「吳寶春」三字如此響亮?

並不是每一名國手都能夠成為「吳寶春」,吳寶春師傅應該要懂得感恩,並思考「吳寶春」這三個字的本質,很大層面是因為民眾將許多「台灣之光」的情感,投射在他身上。要想想還有多少「吳寶春們」也很努力,卻不曾受到社會主流聲音如此喝采。

一路辛苦走來,受到多少人提攜與幫助的吳寶春,應要懂得感恩並回饋下一代,但卻沒有。

一位有證照、多年經驗的烘焙師傅去應徵,經常性薪資才26-28k。圖為示意圖,非當事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更多的「吳寶春們」為何沒被看見?

我曾寫過一系列技優生報導,最常被討論的案例,是一位技職國手被保送到明星科大後,因課業實在讀不來,而自我放棄、自請退學,最後帶著高職學歷與國手光環到職場闖蕩,才發現技職國手並未對他帶來多少光環。僅高職學歷的他,最終在工地做著日薪一千的學徒,這並非歧視工地工作,而是一個投入許多資源的國手,職涯卻不如期待。

台灣各界一直喊技職要翻轉,但最關鍵一點,是老闆要願意疼惜技職人才。連相對好一點的待遇都沒有,更看不到技職教育的職涯未來,誰願意讀?不要怪家長相信學歷至上,在台灣,收入及社會地位的現實就擺在眼前。

至今技職升學補習班林立,即使是專業科目考試也能透過解題技巧來取分。曾幾何時技職孩子不去實習工廠、通通跑補習;曾幾何時技職孩子就算在實習工廠,高三面臨升學考試,也只能把工具丟一邊,開始啃各種升學參考書。讀書非壞事,應給予肯定與支持,但忽視「技術」的根,還是技職教育嗎?

拚升學全因社會現實,沒有學歷,再多技能也難以被看見。

被看見一定要靠世界金牌?

上述案例可以延伸許多議題,以前也都討論過,教育部與技專校院也開始想辦法照顧這群技優生們。但從這次吳寶春爭議事件,大家應該要思考的是:為何學技能的人,一定要靠世界之光、世界金銀銅牌才有些許鎂光燈?更甚者,就算得了世界金牌,也不能保障前途一片光明。

說穿了,技職人的低薪與不被重視,大部分的原因是整個社會制度仍然以學歷為中心運轉,社會文化與價值觀仍然高舉「唯有讀書高」的信仰。很多檯面上的人說著漂亮話,像是「學技能多重要」「技職多有前途」等,若學技能重要性不亞於一紙學歷,現實為何是如此?

對於吳寶春的責罵已太多太多,不需在此多上一字一句。吳寶春爭議背後,大家應該去深思的問題本質,是如何讓更多的「吳寶春們」被重視,讓他們在社會運轉機制中獲得更多支持。

「吳寶春」這三個字的本質,很大層面是因為民眾將許多「台灣之光」的情感,投射在他身上。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